婵其实是为秦筝骄傲的,她希望兄长有朝一日也能放下过去,重拾入仕的初心。
只可惜兄长执念成殇。
阿筝姐姐再同兄长相见,会说些同他断干净的话,沈婵并不觉着意外。
她猜测那封信里,不外乎也是一些决绝之词,才让阿兄大恸至此。
从被设计入了秦乡关的局,兄长背负骂名一路走到今日,仅剩的执念就是自己和阿筝姐姐。
可她如今已时日无多,阿筝姐姐又早就不再需要兄长相护。
沈婵想到方才沈彦之同她说话的语气,心底突然有了个不妙的猜测——兄长该不会是有了轻生的念头?
沈婵越想一颗心揪得越紧,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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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婵回沈府后,沈彦之虽开始吃饭喝药,但还是不理朝政,送来府上的折子几乎快堆满了半个书房,每日都有大臣登门拜访,但沈彦之一概不见。
他像是突然就对权利丧失了兴趣,每日只看书、作画,亦或是跟游医一样,给沈婵将自己看过的游记或是从前在外边的见闻。
只不过这次沈婵高兴不起来。
她同沈彦之下棋时,听见陈钦又一次来报说有朝中大臣在府门外候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兄虽还在病中,但朝中要务一直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彦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陈国的朝廷,与我何干?”
沈婵叹息:“百姓们终归是无辜的……”
沈彦之笑容苍白:“我背了秦乡关五万条人命,再背不起这天下百姓的性命,死后便是要下地狱,我也早就被判入地狱了。”
沈婵眼神一痛,愈发确定他是已心存死志,质问道:“阿兄就不怕这副模样,将来九泉之下无颜见母亲吗?”
沈彦之落子的手微顿,面上还维持着笑意,只是苍白又僵硬。
他怕无颜见沈母,也怕见故人。
沈婵眼眶已经开始泛红:“阿筝姐姐亲口同我说过,秦乡关五万冤魂,是李信造的孽。李信把这五万条人命让安到你头上,阿兄便要一直背着么?”
秦乡关五万冤魂,不仅是她的心结,也是兄长的心结。
沈婵本以为把秦筝说过的话告诉他后,他不会再这般颓唐,怎料沈彦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只是笑笑,眼里是他自己才懂的哀色。
沈婵忍不住噙着泪问他:“阿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彦之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飞雪,怔愣了很久才同沈婵说:“我不知道。”
他不惧死的,沈婵一走,他在这世间便再无牵挂。
手上这千方百计谋来的权势,若换不回他珍视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敝履。
一开始他是打算把这当成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送给秦筝的,那样在他死去后的很多个年头里,他留下的权势,还能代他守着她、护着她。
可那不是他的阿筝。
他的阿筝,在宫变时就痛苦又孤寂地去了。
他重病的这些时日,没有一刻不在忏悔和痛苦中度过。
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究竟是该恨楚炀帝、前楚太子、李信?还是自己。
他们每一个,都是害死阿筝的推手。
亦或者他最该恨的,是皇权?
那他带着楚国和陈国建都的汴京去给阿筝陪葬好了。
在今日之前,他也的确是一直这样做的。
只是在沈婵说出百姓无辜,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故人时,他心中才有茫然起来。
秦国公一生清廉正直,临终前交代他的最后的一句话,亦是“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从为李信做事起,这辈子大概就同好官挂不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