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见她玩着他的衣带,就说:“你拽我的衣带,难免牵扯不清。”
华瑶双手背后,另寻话题:“你回了凉州以后,也会和别人一起划船逛灯吗?”
谢云潇手里的竹篙向下坠了一截:“我若在军中任了职,兴许会和骑兵四处巡逻。凉州不比京城,常有盗匪群聚。”
华瑶终于等来了“盗匪”二字。她脱口而出:“三虎寨?”
谢云潇收回竹篙:“你听过三虎寨?那寨子在凉州与沧州的交界处,三五年来集众劫掠,杀掳平民,凉州人管它叫马蜂窝,除不尽,又常蜇人。”
华瑶在船舱的棋盘下找到了一张黄纸。
她随身带着炭笔,便在纸上涂出凉州、沧州、岱州的地形。她笔速极快,画得也精准,连一些罕见的地名都标得一清二楚。
谢云潇在纸上圈出三虎寨的窝点,炭笔的笔尖掉下几粒碎屑,又被华瑶抹到别处。
她指尖点上凉州北部的赤羯国领土:“凉州和沧州不愿协力夹攻三虎寨,那三虎寨和赤羯有没有夹攻凉州的打算?”
谢云潇沉思片刻,道:“沧州盼着凉州出军,凉州不敢从前线调兵。赤羯、羌如各有三十万铁骑,其中三十万驻扎在凉州雁台关、月门关附近,另有十万留存于觅河沿岸,余下二十万散布各地。”
华瑶叹了口气:“我听你说过,凉州有一半的粮草依赖水运。倘若三虎寨、赤羯、羌如在这几处设下埋伏……”
她指着江河的航道岔口:“我只怕凉州精兵也会断炊缺粮。巡检司、指挥司、布政司、乃至兵部、吏部、户部、内阁官员不可能想不到此中蹊跷。”
谢云潇道:“若要剿灭三虎寨,朝廷需得支出……”
“多少银子?”华瑶问。
谢云潇隐晦又直接:“差不多一栋摘星楼。”
华瑶把那张黄纸点燃,灰烬落到了桌上:“我爹责令工部修建摘星楼,刚打了个地基,就有文官写了一篇《摘星楼赋》,文采斐然,字字珠玑,真比《阿房宫赋》还壮丽。”
谢云潇评价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哈哈哈哈,”华瑶却嘲笑他,“你喜欢看书,讲话也文绉绉的,自己骂自己吗?”
谢云潇推开案几上的红烛:“军中无人论文理,只讲白话。你毕竟是公主,不是兵卒,我同你闲谈,也得守规矩,总不能荤素不忌,粗话连篇。”
“是吗?”华瑶一下来了兴致,“假如我不是公主,你会对我说什么粗话?”
谢云潇和她四目相对。幽幽长夜的暗光中,他的双眼湛湛有神:“你真是……”
“怎么?”华瑶严阵以待,“粗话要来了吗?”
谢云潇把他的面具倒扣在了桌上:“我早就想问你……”
华瑶正襟危坐:“你如此严肃沉稳,可有大事相商?”
她眼底一片流光澄明,蕴水含情,远胜此刻灯辉盛景。
谢云潇无端又记起她那句“我愿意为你建一座金屋,阿娇”。他立即侧过脸,不再看她:“殿下,您可否也严肃沉稳,正经持重些?”
华瑶好像听进了他的劝告:“那倒不难,只是少了许多乐趣。”
乌篷船停在一片极为宽阔的僻静水域,华瑶喝了两口米酒,懒散地倚着案几,仔细地看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给你写一首正经持重的送别诗吧。”
谢云潇本来想说“倒也不必”,但他瞥见她神色怅然,而他也即将赶赴战场,今夜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来年的事,谁能预料?生死存亡未可知,他终归低声道:“洗耳恭听。”
华瑶拿出一张丝绢手帕:“你说过,等你回了凉州,每逢灯市,便要骑马四处巡逻。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