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无道:“赐坐。”
金绩道:“多谢殿下恩典。”
言罢,金绩起身入座。他的女儿金连思仍然跪在地上,目光下落,没有抬头,显出十分臣服的模样。他心底暗暗叹息,眼角略一扫视,看清了室内一共坐着七个人。除了他和东无以外,还有工部尚书邹宗敏、工部侍郎李振、户部郎中张炯之、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养子王迎祥、最近升任镇抚司副指挥使的唐通。
《大梁律》规定,凡有官职在身的朝廷官员,不可与皇子、公主交往过密。然而东无的宅邸连通了十条暗道,东无通过暗道密会京城的高官,甚至瞒过了皇帝。而且东无的武功极高,堪称登峰造极,能辨清十丈之内一切细微动静,再机敏的暗卫也无法窥视他。
他是天生的弄权者,世间万物皆可为他所用。他无情无爱,几乎没有弱点,能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金绩就知道一桩密事,大约两年前,东无的侧妃生下了一个儿子,根骨孱弱,无法习武,东无便亲手掐死了儿子,并将尸体喂了獒犬。
东无如此狠戾残暴,对待亲生骨肉也毫无怜惜,近臣劝他仁恕,他只说:“我府上不养无用之人。”
言犹在耳,金绩打了个一个寒噤。
户部郎中张炯之忽然开口道:“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二月开了头,内阁还在清理去年的财政,再过十天左右,户部会把财政相关的事宜全部查勘完毕,奏报皇帝。”
东无只问:“皇帝的病情怎么样?”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养子王迎祥道:“他老人家,病重了好些,宫里当差的日子都难过。十二位太医日夜照料,这病情始终不见起色,钦天监夜观天象,帝星黯淡无光,太后娘娘也就心急了。”
王迎祥年方三十二岁,自幼聪敏好学。他母亲是绍州的名妓,弹得一手好琵琶,曾被称作“绍州琵琶妃子”,当年也是声名大噪。她在宴会上邂逅了琅琊王氏的一位公子,对公子一见倾心。公子也花费重金,与她缠绵数月,留下信物之后,公子一去不复返。
名妓怀了公子的孩子。倘若孩子生在妓院,那他生来就是贱籍,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为了孩子,名妓把全副家当都交给了妓院,只留下一丁点盘缠,带着一个老仆人,挺着大肚子,从绍州追到了琅琊。她在琅琊一条渡船上艰难产子,托人把信物交给琅琊王氏。她知道自己高攀不起贵族——琅琊王氏仅次于平州谢氏,乃是极其显赫的名门世家。她恳求王氏暗中相助,帮她把孩子的户籍从绍州改到琅琊,做个良民,这是她为人母亲的道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沦落贱籍。
琅琊王氏帮了她这个忙。她给孩子起名叫迎祥。
八岁那年,迎祥知道了自己的生父姓甚名谁。未经琅琊王氏许可,他暗自改姓了王,也牵连到了他的母亲。隔月,他的母亲惨死街头。王迎祥跑去琅琊官府,为母亲报案,官府见他年幼胆怯,无父无母,又不懂武功,就劝他做了阉人,将他选送入宫。
琅琊乃是江南富庶之地,良民宁死也不肯自阉,然而皇族很喜欢从江南挑选内侍,官府千方百计地哄骗贫民之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迎祥入宫以后,学会了投机钻营的本事,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他的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伺候太后四十多年,深受太后宠信,在皇城的权势正盛,朝廷官员见了他干爹也要给些颜面。
王迎祥之所以投靠东无,正是因为东无与琅琊王氏有仇。他要看着琅琊王氏土崩瓦解,为此,他不惜做东无脚边的一条狗。
东无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太后也老了。”
王迎祥附和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年过六旬了。”
户部郎中张炯之道:“太后立储的意思,从来都是摇摆不定。她一个位居后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