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之内, 太后拖着长长的裙摆焦虑地走来走去,“当年,当年就是刘氏那贱人让宫女撺掇你读什么《女戒》《女则》, 生生将你给教歪了!”
她眉毛倒数,丰润的面颊上肌肉抖动,显见已经气得失了仪态,开始对着早已去世的刘贵妃破口大骂。
李瑜的眼珠随着她动来动去,等崔太后骂过两轮渐渐没了力气,才开口道:“我并不觉得从一而终有什么不好?莫非忠贞不二不是美德?”
崔太后骤然回身看他, 她的脸容还很年轻, 双眼却满是风霜, 细看之下,其实李瑜眉眼间的锋锐有几分与她相似, “你是天子, 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你的责任, 从没有只守着一个女人的天子!普天之下谁不笑话你?”
崔太后:“从来只对女子要求忠贞,你何时见过有人要天子忠贞?哪一朝天子不是三宫六院?你以为你只要一人就会有人对你歌功颂德?他们只会笑你是个傻子,只会认定你身子有毛病!”
李瑜声音沉沉:“那就让他们觉得我有病!”
崔太后冷笑, “你如今是大了, 做了皇帝了, 所以就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跟你那个死了的父亲一模一样, 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李瑜最恨有人说他和先帝像, 他冷淡的面色再也维持不住, 额头青筋直跳, 胸中一股郁气涌上来, 脱口而出, “我和他不一样!”
他这一声大吼反倒将崔太后吓了一跳, 她盯着儿子发红的眼睛和不断起伏的胸膛,像是看见一座石雕忽然碎裂,里头钻出个真人来,“你……”
目光触及崔太后震惊的面色,李瑜后退半步,默默呼出一口气,他声音压抑,“阿娘,不要再提他。”
崔太后已经记不清李瑜多久没唤过她“阿娘”了,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作了生疏客气的“母后”,因为这句话,她面色缓和了一瞬,却还是冷着声音:“当年咱们能扳倒刘贵妃一党,全赖你舅舅和蒋家相助,凤家也出了力,这三家的女儿论出身最为高贵,只有她们才堪当皇后。从没见四品小官的女儿登上后位的。况且,凤庆鸣手握兵权,蒋家在文武百官中都颇有威望,你舅舅如今掌管吏部,你纳了他们的女儿,他们才会尽心为你办事。”
“朕莫非要靠着联姻才使得动他们?既然如此,这样的臣子朕可不敢要!”
听着他声如寒铁,字字冷硬,崔太后只觉失望透顶,“你被一个女人迷了心窍!你这是要叫这些老臣寒了心!”
李瑜:“好好的女儿非得送入宫受苦,这样的人,原本也不配做父亲!母后,你进宫后,多少次抓着我说后悔?你都忘了。”
崔太后是曾经抓着李瑜说她后悔,后悔入宫,后悔嫁给先帝,后悔生下他……可那不过是年轻不懂事的抱怨,她早就忘了,不想李瑜如今还要提起。她眼神越发冷厉,“你说这么多,归根结底,还不是想扶着那个出身卑微的女人上位!”
“她不卑微!”李瑜不觉提高了声音,“花将军一生忠烈,若非当年得罪了先帝,他也不至于被贬到岳州!她出身将门,心地纯善有勇有谋,她不比任何人逊色!我看崔家、凤家、蒋家的女儿个个不如她,谁也不如她!”他猛然将塞进袖袋里的那张圣旨翻出拍在崔太后面前,“你再好好看看,这上面都是朕的心里话,朕就是希望她如此,朕就是认定了她!”
崔太后瞪大眼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你……你难道非要将我气死吗?我养你这么大,当年为了护住你如履薄冰,如今倒成了你的仇人……”
太后心口一阵绞痛,眼前微微模糊,将要落下泪来,却不想慢了一步,李瑜快她一步掉下了眼泪。
崔太后骤然怔住,睁大眼呆呆看着儿子。
豆大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