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灯光昏暗,小小的瓷碗如一片平静的湖。
湖面莹白,没有丝毫波澜,却也无一点生气。
这是一碗米汤。
洁白的米粒经过数次洗涤,米香已经被洗去了大半,最后一次的米汤接近半透的晶白色,看起来纯洁无比,对脾胃虚弱的人有助益。
然而,夜屿眸光淡淡,对这每日都要喝的米汤,提不起任何兴趣。
他轻叹一口气,伸手端起瓷碗。
微浓的米汤跟着晃了晃,平静被打破。
夜屿皱起眉来,他不喜欢与任何食物交互。
不愿看,不愿闻,不愿尝。
他闭了闭眼,瓷碗逼近唇边,微微倾斜入口——米汤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但他依旧尝出了米粒的生味,顿时面色一僵。
夜屿立即放下碗,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口米汤灌入喉咙,顺流而下到胃里。
胃里一阵翻腾,似乎对这入侵的食物非常反感,再次反酸,让夜屿难受无比。
夜屿不想再碰那碗米汤了。
他转身走开,沐浴的热水早已备好。
夜屿索性借此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便宽衣踏入水中。
水里也放了不少草药,按照白神医的方子配的,时常浸泡可保他在不进食的情况下,依旧有充沛的体力。
夜屿一向不喜欢热水,于是樊叔每次用热水熬成药后,都要放凉了才能给夜屿使用。
如今已经入秋,夜屿浸入冷水中,却丝毫不觉得冷,他靠着木桶,静静闭上眼。
忽然想起一双月牙般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温声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
对于夜屿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合胃口的东西。
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胃口可言。
他脑海中浮现出今夜,尹忠玉吃饭的情景。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三杯鸡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夜屿看着尹忠玉满脸享受的样子,眼皮跳了跳。
真的如此美味?
夜屿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盘子。
满满的一盘,三杯鸡、煎蛋、蔬菜和米饭,摆得十分精致,还未曾动过。
进食的念头才一出现,胃里立即提出了抗议。
夜屿不得已将餐盘推开,让给了尹忠玉。
沉吟了片刻后,夜屿缓缓从水中站起,干巾简单擦了擦,便套上中衣,走到床榻边,躺了下去。
时至半夜,月光静静流淌,整个都督府寂静无声,夜屿沉默地躺在床上,轻轻闭上眼。
……
他已经快想不起上一次正常进食,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孩子。
他自小喜欢舞刀弄剑,父亲疼爱他,经常手把手地教他。
每当他有了进益,父亲便会带他出去吃好吃的。
但他父亲总是公务繁忙,时常急匆匆地出去,又风尘仆仆地回来,可就算回得晚,也会顺手给他带点零嘴,有时候是蜜饯,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糖人。
父亲一身绯红公服,看起来精神抖擞,挺拔英武,他总是笑呵呵的:“猜猜爹今日给你买了什么?”
小小的夜屿每日都坐在院子里,紧紧盯着门口,盼着父亲下值。
可后来,他再也盼不到父亲了。
脑海中的画面变得模糊起来,周围陡然暗了下去。
他的嘴被母亲牢牢捂住,母亲手指颤抖,将他的脸颊捂得生疼。
她嘴唇靠近夜屿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气音说道:“千万别出声……”
外面一片混乱,尖叫声,求救声,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