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待他回眸一看,只见府中落满薄雪的墙角上正坐着一位眉眼肆意张扬的青年。一只手撑着头,墨发如蛇般蜿蜒散落在肩头白裘之上,一袭红衣刺眼烈目,有如这打了霜华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看向宗洛的时候,好看的眼角眉梢永远带着化不开的笑意。
“还未恭喜师兄得愿所偿。”
宗洛毫不意外。
以虞北洲的轻功水准,若是要被一个平平无奇的护府侍卫发现,这才比较奇怪。
更何况北宁王府同三皇子府就隔着一个对角的距离,很难说虞北洲当时选择落址是不是故意。根据重生后,自己干什么对方都要来掺一脚的性格,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亏他把皇子府的墙建得这么高,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真希望虞北洲一个没坐稳打滑,摔下来,把腿摔断才好。
就在宗洛打算反唇相讥的时候,又有下人前来通报:“殿下,又有客来了。”
“快请进来吧。”
这一回进来的人终于没有出乎宗洛的意料。
身披玄甲的将领大跨步走进府中,身后还跟随着其他几位玄骑兵。
他双手垂在身旁,面对百万之师都从不退缩的心神复杂难平,紧张到手指都蜷缩在一起。
在看到站立在书房前白衣皇子和他眼上白绫的那个刹那,穆元龙向来坚毅的面容终于绷不住,声音带着颤抖:“......殿下?”
白衣金衬,墨发高束,眉目如画,依旧还是那副最为熟悉的装扮,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样。
士兵不可能连自己的主将都认不出来。
几位玄骑兵齐刷刷半跪在地,声音难掩激动:“参见殿下!”
宗洛笑了:“你们来了。”
他下意识往墙角那边瞟了眼。
不知为何,站在寒风里的时候,宗洛蓦然想起虞北洲攥着他的手腕,仅仅只是几根手指,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比常人高出不少的温度。
特别是对宗洛这种体温偏低的人来说,简直如同火炉一样。
原先坐在墙角上的红衣青年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一泓融化的冰霜。
一旁梅花树摇曳,簌簌落下雪。
......
接下来和昔日属下的会面十分顺利。
玄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每一个都由宗洛亲自选出。他们有的来自其他兵团,有的直接从征兵的新兵营选□□,其中也不乏之前宗洛在皇城其他权贵家收的小弟,还有其他国家慕名而来的人才。
按理来说,皇子没有组建亲兵的权力。宗洛既然得了这个权力,那玄骑就相当于是直接效忠于他的一支私兵,虽然另一半虎符存放在渊帝那里,但只要宗洛想,玄骑的主人就永远是他。
宗洛可以不信很多人,但他绝对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兵。
上辈子,他被渊帝一纸诏书贬到边关。
临走前,宗洛撑着跪了一天一夜的身体去了兵营,直言此去边关,已经做好此生回不了皇城的准备。
他自己孑然一人,手下兵却是上有老下有小,虽然平日自掏腰包给他们补贴不少,但到底事关重大。
宗洛实在不愿耽搁弟兄前程,好言相劝众位弟兄解兵卸马,明日清晨他便上书太尉,解去他们兵籍,绝不追究挽留,愿诸位前程似锦。
说完,宗洛就把所有人都从军营里赶了出去。
每次出征前都有这么一道流程。士兵们要回家打点行李,见见家人,还要把发下来的月俸补贴家用,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一回会不会就是永别。
然而等到第二日点兵时,宗洛一个一个数。
数到最后,他的声音近乎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