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斯觉得他不是。
他走的是国君之道。事秦王,因而秦王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李斯本以为韩非是要赞许他的。
但韩非却摇了摇头。
“别做太绝,”韩非轻声说,“留个后路。”
李斯阖了阖眼。
这不是出于理念,而是出于对友人的叮嘱。李斯很明白,韩非下笔极其偏激绝情,他恪守理念、近乎严苛,在他的观念中几乎寻觅不到任何关乎于人性的存在。
但他终究是个人。
因而想要报韩王之恩,因而不愿看同窗走上绝路。
“我知道了。”李斯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平板无波的神态。
他挥了挥手,一并跟来的宦官才后一步步入书房。
老宦官低着头,手中稳稳捧着一尊华美的酒器。
“秦王赐你的酒。”李斯说:“他命我看你喝下去。”
韩非失笑出声。
连公子非的笑声都一如既往,好似他们不在咸阳,不在秦国,仍然身处简单的学堂。直至宦官将酒器送到面前来,韩非才止住笑声。
他拿起酒杯,静等宦官倒酒。
清冽的液体于杯中摇曳,韩非凑近一嗅,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秦酒浓厚,”他感叹道,“确为好酒。”
李斯到底没忍住,撇开了头。
他手中仍然捏着韩非的上书,李斯的表情不变,手却是死死地捏紧了纸张,直至手背、指节的青筋分明可见。
韩非举起酒器——
就在李斯屏住呼吸的那一刻,嘈杂的脚步声破门而入。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韩非一惊,抬起头来。李斯同样循声看过去,触及到熟悉的面孔。
吕府的管事魏盛带兵站定,他扫了一圈室内,视线停留在韩非手中的酒器上,挑了挑眉。
“相国有命,既韩国投降,在韩使臣、质子一律收往的大牢关押。”魏盛道:“一切等韩王入秦之后再说。”
说完,他向韩非行礼,而后一抬手:“公子,我不动手,您自己请。”
韩非这才放下酒器。
“谢相国。”韩非说。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僵硬在原地的李斯,而后怎么把酒器拿起来的,又怎么风度翩翩地放了回去。
之后韩非迈开步子,与李斯擦肩而过。
魏盛待其走后,再向李斯行礼告退。
直至所有人都离去,偌大的室内空空荡荡,只余李斯一人。他猛然回神,绷到最后一刻的心弦彻底放松。李斯顿觉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太好了。
还是太糟了?
他也不知此时的心情究竟是庆幸还是遗憾。
…………
……
同一时间,吕府。
不管驿馆究竟如何剑拔弩张、沉重冰冷,吕不韦的府上依旧一片其乐融融。
堂堂相国奉王命养伤,在家咸鱼到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赵维桢找到后院时,他正左手举着沙包,对远处文茵笑道:“我数到三,一、二、三——”
数到“三”时,吕不韦作势往左侧丢出沙包,文茵当即扑向左边。
但真到关键处,他的手臂却是猛然一停,一个假动作,沙包丢到了右边。
精致的沙包刚好与文茵擦肩而过,正中用红线扯出来的球门。
文茵气得直跺脚:“阿父耍赖!”
吕不韦洋洋得意道:“公子非著书有言:兵不厌诈。连这都不懂,文茵还说长大后要上战场打仗呢?不得被六国将军耍到团团转!”
说完,他接过德音递来的字。
“等会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