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六十五
咯吱——
寝屋的门被打开, 一股浅淡的、揉着梨花香的檀木气息由远及近。
萧峋弯眼转身,向朝他走来的谢龄伸手,问:“醒了?”
谢龄眼底还残留着睡意, 恹恹地瞥了萧峋和他手里的通讯木一眼, 掩面打了个呵欠, 站定在他身前, 任他抱住自己。
“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阵。”萧峋道, 这时距他结束和崔嵬的联络不过半柱香.功夫。
谢龄又瞥了萧峋一眼, 这一回他的眼神凉幽幽。
“我饭吃了, 觉也睡了,你是不是该把一些事情告诉我了?瞒着我没有意义, 该来的……总会来。”谢龄低声说着,话语直白、开门见山,“你还有多少时间?”
“挺久的。”萧峋环在谢龄腰上的手收得更紧, 话说得理直气壮,“等把阴墟和浊气处理掉,就可以长命数百岁安心颐养天年了。”
“那我们结契吧。”谢龄道。
萧峋一愣:“啊?”
谢龄轻描淡写重复:“我们结契。”
“行啊。”
静过半晌, 萧峋抬起头,漆黑的眼眸被笑意一点点盈满,道:“那可得选个好时候。嗯,我喜欢春天,百花齐放、生机盎然的春天,咱们定在春天里如何?”
“山花都开了, 姹紫嫣红,我看今日甚好。”谢龄看向庭院。红梅正盛, 桃李吐蕊, 矮生的茉莉和兰花竞相盛放, 一派春日丽景。
这是古松留给人间的馈赠。
谢龄的语气仍是淡,但其中的坚定不容置否。
萧峋再度陷入沉默。
沉默之后,他轻声一叹:“我是浊气和人间意志的融合,这些日子愈发体会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意志不在,浊气也会一并消散。当然,我不会自寻死路,只打算拖着浊气一同沉眠。
“睡觉是一种极好的自我修复方式。而它们都是死物,我是活的,拥有太多优势。沉眠之后,我的意识、我的身体会自行寻找机会封印、甚至是净化它们。”
“这和我们结契并不冲突。”谢龄道。
萧峋顿了顿,又说:“这种沉眠的方式和寻常睡觉不同,当我睡着的一刻,你会……再也找不到我。”
谢龄仿佛并未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说着,“就在晚上如何?今夜必然是个晴夜,星辰满天,我们再把庭院的灯都点上……”
萧峋察觉到自己肩膀的衣衫被揪紧了。他抬起头,只见谢龄目光飘忽地盯着庭院某一处,眼角泛红,神情茫然,好似要哭出来一般。
萧峋启唇又闭拢。
“好,我们结契。”他的嗓音一下变得沙哑,从椅中起身,扣住谢龄后脑勺、将他按向自己颈侧。
“要不要叫上越九归和崔嵬?”萧峋问。
谢龄脑袋在他颈窝里缓慢动了动,吐息细细的,又灼热:“不喊他们。”这话听起来像在赌气。
“好。”萧峋又一次应道。
结契,主要在“契”之一字,是以双方心头血为引,订立一生之约。其余的仪式和流程,不过是图个热闹、讨个吉利,锦上添花。
他们没有贴彩纸、挂彩灯来点缀。萧峋又走了一趟山外的城镇,从城中最好的成衣铺里买到一套喜服。
然后他进了厨房,说是弄晚上的糕点和喜宴。
谢龄坐在厨房外的树下看萧峋忙碌,希望时间走慢一些,再慢一些。
天上的云不断变换形状,日影也由长到短再到长,溢散在山野间的光芒中多了绯红,流过湖泊缓坡,流进峰顶雅致的庭院。
时光来着色,谢龄一身素衣也染上红。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出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