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审判长和姬大审判长的脸, 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坐在审判台上,从业以来第一次,切身体会何为如坐针毡。
分明他们才是坐着的审判官, 少女是站着的被告人, 可忐忑不安、为命运担忧的,是他们。
走下火刑架的少女, 获得了原本不被允许拥有的权利。
她辩驳,控诉,质疑。
两位审判长不约而同地看向不死者。
正是这位避世隐居十五年的老人,给予了林湘一再僭越和无礼犯上的特权。
……他到底在想什么?
*
韩谨岩淡淡一瞥桌子上的《新法典》,很快收回视线。
他一直保持沉默, 因为只要林湘出了气, 就此罢手, 那么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
他开口, 问那少女:“林湘,你说完了?”
林湘轻轻一跃,坐在桌子上。
她抿唇而笑, 笑容愉悦, 隐隐又似捉弄,就像逗弄一只不再具有反抗能力的小动物。
她说:“韩总执事长,你希望我说累了, 说够了,现在休战,对不对?……太晚了。”
男人岿然不动。长袖掩盖下,双手紧握成拳, 攥得骨节生疼。
林湘用闲话家常的语气, 说:“前段日子, 我读了一本枯燥得令我痛不欲生的书——喏,就是你们人手一本,随身携带的《新法典》。”
韩谨岩看了看不死者。
老人没说什么。
林湘叹气:“我平时看书特别快,看这一本却特别慢,因为一句话必须来回读十几遍才懂。你们的这本《新法典》,一定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写的。”
姬大审判长和姜大审判长脸上的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林湘待要再说,只听正中的老人长长一声叹息。
“是我写的。”不死者说。
“……”
林湘沉默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灿若朝霞:“大人,只有您这样历经时间的洗礼,见多识广,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的大学者,才能写出这么深奥的律法宝典!”
韩谨岩:“……”
陪审席:“……”
看台:“……”
不死者眯起眼睛,笑呵呵的问:“你看明白了?”
“我明白了,韩总执事长一定也明白,只有两位审判长大人,还傻乎乎的一无所知,真可爱。”
林湘揶揄着,双眸清亮如雪,语调一转,冷然道:“姜大审判长,劳烦您默读一遍《新法典》第三百七十七页倒数第二段,以及第四百零六页第三条补充说明,然后为我们讲解主要内容。”
姜大审判长一怔,望向不死者。
老人点了点头。
姜大审判长扶正老花镜,翻开《新法典》,嘴唇无声地蠕动。
越看越紧张,心脏揪紧了高悬半空,像被一条细线吊着,随时会落入深渊。
等他又翻了一次书,翻到备注,脸色已如死灰。
这本书,他翻阅不下数十次。从学校到审判院,他一遍遍地阅读、研究、背诵——为什么对这一条备注没有印象?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折磨,不详的预感使他坐立不安。
这是十五年前,院长最后一次修订法典时新增的备注。
不,这根本不应该放在备注!当时分发下来的修订概述也没有提到这一条!
这、这究竟——
林湘见他的一张老脸变了又变,眼神从困惑、不敢置信,渐渐变为惊恐和失魂落魄。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指甲。
等离开这鬼地方,她要做新的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