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打探消息的小子,今年才十五岁,爹死了,按军户的规定,替补了爹的位置。
黎哥没什么架子,见他小,吃饭争不过其他人,偶尔会大发善心,塞他个烧饼包子,久而久之,就黏上了他,大家都管他叫跟屁虫。
“什么家书?”黎哥撕下三分之一的烧饼,随手丢给他,“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是将军的命令,说快过年了,想给家里寄信的,可以写信回家,不过只限贵州一地儿。”小子啃着烧饼,口齿不清地说,“写好的就自己塞到将军府门口的箱子里,只有三天,过点儿就没了。”
黎哥嗤之以鼻:“我又不会写字,关我们屁事?”
“不会写的,可以让人代写。”小子说,“副帐那边的几个师爷都能写呢,我来的时候,那边全是人。”
他口中的师爷,就是靖海侯派来的班底,负责写文书、算粮草、核军备,皆通文墨,写家信不成问题。
不过,这群人平时脾气不大好,不怎么喜欢和武官往来,只对出身谢家的人有好脸,黎哥并不想讨不痛快。
但这么说,容易显得自己孬。
他换了个说辞:“送回去了,家里也没人看得懂。”
然而,好兄弟黎猛没看出奥妙,反驳道:“萱花看得懂,咱们还是写吧。”
萱花就是嫁给寨堡百户为妾的小妹子,黎哥杀了对方后,就把她带回了寨子。她跟随百户的时间不长,但为讨好他,专门学写了汉字,是寨子里少数能看懂汉文的人。
黎哥一时语塞。
“不知道阿爸、阿娘怎么样了。”黎猛吁口气,“如果知道我们已经翻身,应该能放心了吧。”
黎哥沉默了。
片刻后,他踢了一脚跟屁虫:“练盾去。”自己则朝着副帐那边走去。
果不其然,黑压压到处都是人。
师爷们在里头吆三喝四:
“少说几句,每人只能写一张。”
“自己家都不记得,你还写个屁家书?”
“叫什么?二狗?这是你爹?哦,你兄弟。”
“你娘不识字?不识字就叫人读,乡里也没人识字?那你到底写不写?”
“娇娘?是你妻子?不是?滚滚滚,给未婚女子写家书,亏你想的出来……未婚妻?不早说!”
无数人忐忑地进去,笑呵呵地出来。
黎哥装得没事人似的进去,找了平日最好说话的:“欸,我要写信。”
对方瞅他眼:“给谁?认得汉字吗?不认得别浪费我时间。”
“是我妹子。”黎哥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当然识得,不就是汉字么!”
对方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蘸墨提笔:“说罢,写什么?”
黎哥卡住了。
“爹妈在不在?在的话报个平安。”对方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成亲没有,可有孩子?”
黎哥别过脸,道:“只有我爹,就说我一切都好,别惦记着我,让他活下去,等我回家。”
“没了?”
“没了。”
“蠢材!你不和你父亲说你升了总旗?等你衣锦还乡,封妻荫子?”对方骂骂咧咧地落笔,“真是个蛮子,我替你写了罢。”
黎哥抿抿嘴巴,罕见地没有回嘴。
*
谢玄英在安南搞“家书抵万金”的活动,程丹若在安顺也没闲着。
她召集各地卫所的军眷,为将士们缝制冬衣。毕竟,军饷只能买棉花和布料,没地方买大量成衣,需要自己找人做。
竹香被打发去当了个管事,负责发放棉花,也算是代表程丹若了。
这种家属的集体活动,最是聚集人心。妇人们在一块儿,共同抒发对丈夫、儿子乃至孙子的思念,彼此鼓励。
而一些失去丈夫的女人,除非要照顾公婆或孩子,故不愿再嫁,不然,多得是妇人愿意说媒。
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