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文在谢家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大节, 对主家夫妻有了新的了解。
首先,和他从前想的谢玄英出门在外,程丹若执掌家中大权的情形不同,家里的琐事都是丫鬟和管事负责。
他也好, 孙秀才、金仕达也罢, 有什么需求直接和小厮说,管事会立即处理, 很少回“须禀明夫人定夺”。
不止管事们, 丫头亦然。金爱和大米小米玩耍, 不小心摔了跤,服侍她的梅蕊就说, 夫人出门在外, 不好打扰, 叫人去惠民药局一趟, 请大夫过来看看,晚上再回禀一声就是。
简而言之, 都很能拿主意,也不怕拿主意。
追究其缘故,还是因为程丹若没什么功夫管家事。
三天里有两天都在外头, 不是惠民药局, 就是别的什么,忙得很。可忙是忙,她却很少听戏吃酒, 谢家迄今为止, 还没有举办过一场宴席。
姜元文是蜀人, 不乏女人当家的传统, 又是寡居的嫡母带大的, 并不觉得女人抛头露面有何不妥,但程丹若的所作所为,还是令他十分新鲜。
这些天,他时而去汉学溜达,时而在惠民药局围观,甚至出了趟门,往安顺查看驿道的修建。
回来后,心中滋味难明。
主家不错,饭碗看着也很有前途,但自己的分量永远只能止步第三。
啧,世间竟真有如斯夫妻,不止恩爱,还同心齐力。
除此之外,他是没什么不顺心的了。
程夫人大方慷慨,对他的一应供应皆如家人,又客气尊重,从不颐指气使,他说的话,她都能听透。
姜元文最烦和蠢人讲理,这无疑让他十分愉快。
而随着十月将近,天气渐渐寒冷,他换上了夹衣和毛线袜,也愈发期待左钰的到来。
左等右等,直到十月中旬,才等到流放而来的大舅子。
乍一见,姜元文便大惊失色:“子圭兄?你怎么成了这样?”
和他这个大腹便便的才子不同,左钰面容端正,一表人才,看外貌就知道必定饱读诗书——礼部员外郎的官职不高,但却时常出席敕封的场合,仪容更是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但如今,左钰形销骨立,胡髭茂盛,若非脊梁挺直,简直像是被严刑拷打过。
“是光灿啊。”左钰声音沙哑,“我无事,不过水土不服罢了。”
姜元文暗叹一声,给两个押送的官兵塞了银子:“既已到贵州,两位官爷也好回去交差了。”
千里迢迢送犯人,官兵图的就是这点油水,掂掂分量,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林桂已经上前,笑道:“一路辛苦,人我们带走了。”
官兵见他身穿绸衣,误以为有油水,板起脸道:“带走?这是朝廷钦犯!你们想把他带哪儿去?”
“贵州如今所有的犯人,不是在修路就是在修城墙。”林桂笑道,“这位左大爷手无缚鸡之力,也有他该干的活儿。”
说罢,微微一顿,面容严肃起来,“这是谢巡抚的命令,尔等莫非要抗命?”
姜元文忙介绍:“这是谢巡抚府上的管事。”
一听谢玄英的名字,押送的官兵立马就老实了,陪笑道:“不知是谢巡抚府上的人,得罪、得罪。”
林桂也不和他们计较,仍然和颜悦色:“你们一路风尘,也辛苦了,我已备下酒水,二位且休整一夜再复命不迟。”
能有酒菜吃,自然再好不过,两个官兵交付枷锁钥匙,爽快走人。
姜元文要给左钰解枷,他却拒绝了:“戴罪之身,不敢卸枷。”
“子圭兄,”姜元文劝解,“人心自有法度,何须外物束身?”
左钰却道:“枷具在身本是警示世人,光灿,你不必再劝了。”
姜元文拗不过他,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你奔波多日,还是先上马车……”
话未说完,左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