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天八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 曹次辅病重致仕。
什么病?老病。
他老了,不能完成朝廷的差事,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 让他早点退休, 回家颐养天年。
换言之, 他争斗失败,成为内阁第一个出局的人。
干成这事的是杨首辅和谢玄英。
起因则是与缅甸的战事。
缅甸东王朝日渐强盛, 对外扩张, 最终侵犯到云南边界,烧杀抢掠, 边情一度告急。但云南总兵应对消极,错失战情不说,为逃脱渎职之罪, 专门请求曹次辅帮忙。
可缅甸来势汹汹, 并没有马上退兵, 李伯武得知消息, 传讯给了谢玄英。
战况无法隐瞒,曹次辅自不会再包庇, 但段春熙抓到了他和云南总兵的交易,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战事失利, 肯定要人负责,一个云南总兵够也可以, 不够也可以。
谢玄英显然觉得不够。
他打算请曹次辅回老家。
曹次辅当然不肯,可段春熙有他和云南总兵媾和的证据。如果不同意走人, 他就不是退休,是问罪了。
于是,他马上找了杨首辅, 希望他从中劝和,并暗示自己走了,谢玄英必然凭借与缅甸的战事扩张势力,届时,杨首辅自己也会受到威胁。
但杨首辅没救他。
内阁是最论资排队的地方,曹次辅才是他最大的威胁。他不和谢玄英联手,曹纲就该和谢玄英联手了。
届时,他这首辅之位也会坐得很难受,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把对自己最有威胁的人踢下去。
且谢玄英即便上位,中间还隔了一个薛聪,这是他座师——老师不能唯学生马首是瞻,学生也很难对付老师,以免落下骂名。
还有就是利益。
程丹若和他说:“我知道元辅打算清丈田地,肃理税法,愿助您一臂之力。”
杨首辅已经当了十几年首辅,权有了,钱也有了,人臣的顶端,风景这样好。但他自小锦衣玉食,渴望的不仅仅是名利。
还有遵循自己的想法治理国家的野心。
小皇帝登基数年,眼看立住了,他就想推行新的税法,真正改变这个国家。
改革必须得到上位者的支持。
程丹若如果和他作对,必然难以施行,为换取她的协助,他只能默许曹纲离去。
曹次辅请了一个多月病假,在家里衡量过后,无奈又不甘地选择了乞骸骨。
程丹若没走套路,爽快地批了他的退休,批完以后才一脸诚恳地上门,说不好意思,我忘了挽留的流程,为表歉意,代表天子赐了你点药材。
曹次辅气煞。
没有挽留,谁都知道他是被赶走的,竟连最后的名声都不给他!
“无知妇人!欺人太甚!”他一骨碌从病床上爬起来,厉声指责,“老朽于你三分颜面,你竟辱我!”
曹四爷已回京,侍奉在老爹身边,听他胸腔震颤,面皮通红,唯恐老人家一口气上不来,忙扶他坐下:“父亲息怒。”
程丹若道:“您想想云南的百姓,再生气不迟。”
她赞同士大夫的默契,政斗不伤性命,下岗回老家就行。但这不代表曹次辅在隐瞒战事之后,还能荣誉归乡。
“是让人以为您病重,天子怜悯才即刻允准,还是让人揣测,您延误战情才被革职,您自己选。”她放下手中的人参盒,“如果是我,肯定好好养病,曹四爷前途正好,丁忧了多麻烦,外子记着他们少年情分,我可不一定。”
“你……”曹次辅胸膛起伏,手指颤抖。
程丹若欠欠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