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火车总算再次鸣响汽笛, 此行北去,沿途的光景便渐渐与南方不同了。
北方冬日一向严寒多雪,丘陵渐少而多见平原, 多变的地貌暗喻着这个国家疆域的辽阔, 同那些轻易就能摸到边的西洋诸国大不相同。
只可惜……它如今已经变得羸弱破碎了。
这一路上徐冰砚都没有去找过白清嘉, 她的药膏于是一直埋在箱底没有用武之地, 这很令白小姐感到气恼, 可她又不甘心承认自己生气了、认定发火才是真正的落败, 于是只能自己闷着, 一路气压都很低。
入天津时正赶上下雪, 天气冷得骇人, 车窗都被冻得仿佛要结冰, 秀知一见这情形赶忙就给自家小姐取了狐皮大衣和毛围脖, 漂亮贵气又暖和,下车时引得车站上南来北往的人们都不禁驻足观望,派头是大极了。
他们要换乘开往北京的车, 在月台上穿梭时又与徐冰砚打了照面, 他的衣服并没有加厚、还是那天晚上借给她穿的那件, 那厚度在南方尚且合适,可搁在北方的严冬里就显得很不顶用了——就算这也要感谢她, 要不是她好心在那夜之后让秀知去把衣服还了, 如今他就只剩单衣穿了。
白小姐暗暗撇了撇嘴, 心说她才不管他冷不冷,可与此同时不平的心底又隐隐冒出一道声音,敦促她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此时此刻他能迷途知返走过来找她说话, 她便大发慈悲不同他计较了。
可结果呢?这人竟像是瞎了, 她一个大活人站在月台上他偏偏看不见,只跟他手下那帮大头兵一起押解着在路上扒毁铁轨的土匪,径直从她眼前穿过去同直隶省的军警们交接了。
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她单知道女人的心思是海底针,没想到男人也不遑多让,前夜里还又给她烤甘薯又给她递衣服,这才过去多少工夫就转了脸了?
好笑,还跟她在这儿欲擒故纵耍心眼儿,真以为她有多稀罕?
白小姐动了真火,再也不看那人一眼,一扭头便朝月台另一端走去了。
而她的这番恼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天津时还气得头顶冒烟,可等从北京下车时就已经没什么波澜了,说到底一个被人巴结惯了的人,可不容易放下骄傲对其他人掏心窝子呢。
她平静到什么程度?目不斜视就从徐冰砚面前走过,径直坐上了北京政府派来接他们一家的豪华轿车,连眼风都不曾朝人扫上一扫。坐上车后把车门一关便彻底同他是两个世界,矜高的猫咪抬着下巴让司机开车,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北京冬日的街头,再不会朝这破落又嘈杂的车站看上一眼了。
这情势把一帮大兵都给看愣了,不晓得前日才跟长官一同吃烤甘薯的大小姐怎么隔日就翻了脸,只张颂成一个豪不意外——他原本就不信同僚们之前嚼的那些舌根,心想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贵人总是难免薄情,高兴了给人几分好脸色、不高兴了便要一脚把人踢开,枉他们长官遇匪的那天晚上还专门拨了个人去她门前守着,真是不值当。
相较于士兵们的或惊或怒,徐冰砚的情绪就平静多了,他看着她的车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同时看见他那没有血缘的兄长也驱车紧紧地跟在后头,眼神平静得像是没有活水的古旧深潭,只有一点点波动隐藏在最底下,没人能瞧得见。
微寒的空洞。
恰这时又传来鸣笛声,是来接他的人到了,他回了神,随即又收回了目送她离开的目光,转身阔步向停在路边的军车走去。
来接他的人是冯览,徐振徐将军的秘书。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据说同徐将军是远亲,在他发迹之前就跟随其左右,至今已经辅佐了对方二十年,是他真正的心腹。
冯览中等身量,生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