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太渺小了。
仿佛没有姓名也没有来历,只是无根的浮萍、飘飞的草芥,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生死,更别说关怀她的喜悲——也许今天她就要和她心爱的家人一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会有人为她们收拾尸首么?倘若父亲和大哥找不到她们……她们的魂魄会永远游荡在这片荒芜的原野么?
她不知道,有一刹那好像已经浮在了生与死的边界之外,轰隆作响的枪炮声和家人们幽咽的哭声都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场无声的电影,她只能看到断壁残垣尸山血海、以及那个在泥泞中无力跋涉的自己,却听不到哪怕一点外面的声音。
——怎么会如此安静啊。
安静得让人惶恐。
安静得让人心凉。
安静得像是一个巨大的迷障,让所有身在其中横冲直撞头破血流的人都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渺小。
——直到她忽然听到一阵马嘶枪鸣的声音。
那么寻常又那么微弱,混杂在穿云裂石的连天战火里,原本根本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只紧紧抓住她手腕的手,掌心如同隔着瓷杯的滚水一样热切,就像那些有限的过往一样轻易在她的心上留下了烙印。
她在几乎没顶的悲凉中仰头去看,只在这颠倒的荒原上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它诚实地倒映着这世上所有的残酷与苍凉,在极致的动荡后又归于极致的沉静,最终什么都不见了,只原原本本地倒影出她的样子。
好像她不是浮萍也不是草芥,好像知道她的姓名也在乎她的来历,好像是专程为她从无穷远的远方栉风沐雨而来,只为在此刻拉住她伤痕累累的手,以此证明她并非孤身一人。
他好像在对她说话,声音一定低沉悦耳,可惜却被漫天的炮火埋没了,她一个字都没能听见。
她只能费力地辨认他的口型,似乎仍在刻板且执拗地呼唤她——
——“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