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自己身在何处,扭头四下里看看,又在营房最里面找到了她外祖母,上前时军医们正在查看她的状况;老人家是寿险将至、除此以外也没别的毛病,这一路枪林弹雨,得亏她没受其他的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贺敏之的手臂却受了枪伤,军医正在拿镊子为她取出子弹,疼得她汗如雨下;殷红的血不断渗出来,将白清嘉刺得更清醒了些,蹲在母亲身边怕得手指都在发颤:“母亲……”
彼时贺敏之的脸色苍白如纸,可却难得的没有掉泪,坐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小女儿,嘴角挂着安慰的笑,一边摸着她的脸一边轻轻说:“母亲没事……还有你舅母……都没事……”
一旁的舅母却哭了,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点头,那样子既像是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又像是对劫后余生的庆幸,令旁观的人亦心有戚戚然。
白清嘉沉默了,安安静静地趴在了母亲和外祖母床边,冰冷的雨水从她头发上一滴一滴落下来,就像是……
……她的眼泪。
待贺敏之的伤口包扎好后,张颂成便到白清嘉跟前打了声招呼,说要带兵去柊县城外支援、下午不在营内,她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请其他人帮忙。
那时白清嘉的情绪依然很混沌,一听“支援”二字就更慌乱,一颗心像猛地被人攥紧了,连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
“支援……?”
她眩晕着从地上站起来,拖着酥麻的两条腿跟着张颂成走到营房门口,外面仍是暴雨如注狂风呼啸,阴郁的黑云早已铺满整片天幕。
“……局势很不好么?”她声音嘶哑地问,“他……会输么?”
她太久没有关注时事了,对如今的战局知之甚少,只大概知道他的敌人是皖军的孙绍康,对方曾是徐振的旧部。
“不太好,浙皖两省都起了战事,将军眼下是腹背受敌,”张颂成的眉头紧皱着,语气十分匆忙,“何况……”
他至此忽而顿住不说了,白清嘉心跳得更快,不知道还有什么更糟的消息在等着她,又问:“……何况什么?”
张颂成神情微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如此欲言又止的架势只能让白清嘉更惶恐,她咳嗽了起来,惨淡的脸上带着恳求,说:“你就当是行行好……告诉我,何况什么?”
她只差要给他下跪了,恳切的样子令张颂成也十分无措,最终还是不得不对她说出实情。
“将军眼下其实不该动皖南,这里与浙江接壤,倪伟很容易派兵增援,”张颂成的神情为难极了,话里每个字都透着犹疑,“可……可他接到了小姐的消息……所以……”
这就是白清嘉不知道的事了。
在她和贺敏之离开上海后不久报纸上就刊登了皖南爆发战争的消息,身在上海的白家人都看到了,自然个个忧心如焚,白老先生骇得都发了病;秀知是最慌的,毕竟她曾亲耳听闻徐将军托人带来的嘱咐,于是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或许会为小姐和太太招致杀身之祸。
她实在不敢豪赌,慌乱之下亦别无选择,只好大着胆子偷偷跑到徐家官邸找到了当时还未离开上海的徐冰砚,将小姐和太太前往皖南柊县的消息告诉了他。
于是……
“他……”白清嘉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动不了了,偏偏又一直打着哆嗦,连睫毛都颤动个不停,“他是为了救我,才……”
张颂成没有说话,一切却已尽在不言之中,且他还藏了许多实情在这段沉默里,譬如身居巡阅使高位的将军原本是可以坐镇上海不必亲至皖南的,又譬如今日他已在战局中受了伤……
白清嘉已经想不到这些了,她的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一瞬间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了太多东西,一会儿是那人在战火中向她伸出的手,一会儿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