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苏玉竹父母的墓碑。
她不识字,只是看着那墓碑之上的红色字迹,突然轻声道:“其实……你对我才有救命之恩……”
苏玉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听巧儿说话。
巧儿的声音很轻,充满了回忆的感觉:“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并不真切,只记得每次他抓了人回来之后,都丢给我娘。他自己就喝老酒,喝醉了就骂人,打娘,打我。”
“后来,好像是我七岁的时候,他不知道认识了什么人,每天家里都乱糟糟的,我害怕,只能每天跟着我娘。直到有一天……”
巧儿说着,眼中突然就涌出了眼泪:“我娘正在做饭,他又带着那些人进来了,其中一个人看了母亲一眼,说‘你这浑家长得倒不错。’然后……然后……”
巧儿的眼泪,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地上。
苏玉竹就站在她的对面,心中也是有了悲愤之意。
巧儿那说不出口的话,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当真是一群畜生!
“我娘拼死挣脱了开,抱着我便要投井……他把我拉了回来,却没有拉回来我娘……”巧儿的声音带着回忆、颤抖和愤怒。
苏玉竹可以感同身受,她能理解这种远去的记忆在某一时刻,都涌上心头的感觉。
巧儿继续说,“他却还要打我,让我不许说出……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脸上又有这么个东西,逃也逃不掉,所以……”巧儿说着,抬眼看着苏玉竹,轻声道:“我看见他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时候,心里突然很畅快,我活了二十一岁,头一次这么畅快。”
苏玉竹听着巧儿的话,突然想起了前世,她与苏衷同归于尽的时候。
筹谋了那么久的时候,只在最后那一刻听着仇人慢慢咽气的时候,畅快极了。
苏玉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立刻又将自己从这种情绪里拉了回来。
不,那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她不能沉溺于这种情绪里。
想着,苏玉竹敛起情绪,拉着对巧儿的手问道:“是呀……仇人死了,终归还是畅快的。姐姐,你还记得那些人什么样子吗?”
巧儿擦了一把眼泪,先是点点儿,而后又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他们长什么样子,以后也没见过了。可是如果再见,我大约还能认出来。”
苏玉竹握着她的手:“嗯,如果你再能见到那些人,记得,千万要告诉我。”
巧儿终于抬起了头,一双黑色的眸子看着她,哽咽着点点头,道:“嗯,我听你的。”说着,扯着嘴角,笑了。
并不十分擅长用眼睛看的苏玉竹,这一刻才突然发现,巧儿那恶疮没有盖住的小部分脸上——比如右边的眼睛到鼻翼一侧,虽不说肤若凝脂,却也是透着红润的白皙。她的鼻梁高高的,睫毛弯弯翘起,眼睛里闪动着不同于在复庄那阴森的破屋里时,刻薄狠戾的光芒。
满满的都是生机。
苏玉竹看着她的眼睛,恍惚间记起来,当时看见的拐子的眼睛,是墨绿色的。
她心念微微一动,想到了一些事情,却没有对巧儿说破,而是柔声笑道:“姐姐定然是个美人,过些日子,我们去找静心师父,等治好你脸上的疮,姐姐以后就真的都好了。”
巧儿再次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这些日子短暂的相处,巧儿已经很信服苏玉竹了。这种信服无关她的身份,而是因为苏玉竹从被抓到逃走,所做的决定、做的安排。
而今天的这番交心之谈,更是让二人之间本如云泥一样的距离,近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