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巫雄城整个震动起来。
人人皆往西城门跑,头发跑散、鞋跑掉也顾不上,等到了地方一看,人山人海,早没了下脚的地。
城门左上方,自城墙上吊下一个人来。
不,是一具尸体。
萧元度下令,范广虽死、罪犹难恕,为惩其生前恶行,遂令曝尸三日,以泄万民心头之恨。
他这一决定曾遭佐官委婉劝阻,但萧元度一意孤行。
事实证明,此举虽稍显酷虐,却“甚合民意”。
甚至,仅是曝尸,远不能让百姓解恨。
他们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
接连三天,每天都有人陆续从四面,不然早被范广给收拾了。
谁能想到时移世易,他竟然取代了范广坐上了县丞之位,尤其不久前他还当众顶撞过新任县令。
不过由此也可见新上官并非心胸狭窄之人,相反,颇能量才而用。
萧元度到了二堂上,命人叫来程平,“如何了。”
程平一揖后回道:“告示贴了多日,并无人前来领银。”
从范广府里搜出脏钱近二百万,又有账册比对,萧元度与程平合议后,命人在县衙外以及城门口张贴了告示,让那些曾被侵夺资财的乡民前来认领。
然而数日过去,竟无一人前来。
萧元度不禁哂笑。他有还之于民的心,奈何民众仍旧视他如洪水猛兽。即便他处置了范广及其党羽,在百姓看来仍旧不可信。
程平道:“上官不必气馁,百姓怕得不是上官,而是官。”
经过吴友德多年荼害,是个官他们都怕,听到衙署就想到大狱,不敢前来也在情理之中。
萧元度沉思片刻,道,“既如此,干脆这样……”
翌日,程平和孙盛带着一干衙役去了马栏村。
里吏见来了这么多人,脸色发白,以为噩梦重现。
就知道,范广的死不会是结束,无论换哪个县令都一样
尤其在听到程平命他将乡民召集至村口,心里更加确定,这些人又来扒皮吸血了。
“诸、诸位……”里吏苦不堪言。
苦涩之外,头一回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双手紧攥成拳,强忍着,卑微赔笑:“村里实在、实在是,拿不出了,求诸位上官高抬贵手……”
程平指了指身后马车上数个大木箱,安抚道:“里吏勿惊,此次来不是要乡亲们偿债,而是销债、领钱。”
里吏更不信了。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那些个衙役虽不如往昔恶形恶相,腰间可都挎着刀呢。
里吏只能依言行事。心里却打定主意,这回无论新县令要“买”什么,他拼着一死,也不能答应。
半个时候后,乡民总算集齐了,无论老幼皆是一种神情,脸上有麻木、有绝望、有畏惧,独独没有欣喜。
程平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说,命人将马车上的木箱抬下,一字排开,而后打开。
除了最前头一个,余下几只木箱里装着的果然全是银钱。
乡民仍是毫无波动。
吴友德从来不是空手太白狼,每回要从他们手里“买”东西时,也会略给些银钱。
看来新县令也是一个路数。
程平亲自打开第一个木箱,里面满满全是按着手印的债条。
眼见程平执起一张,念出名姓和旧年所欠积款,人群中开始传来啜泣声。
连念数张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噗通跪地,不断作揖哀求:“我儿月前已病死,家中断粮数日,实在没钱了,给条活路罢……”
“祖亲!”一旁干瘦的小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