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喜欢在一座教堂的顶部做这件事,第一次往往最小心,但也最容易失败。
子弹陷进血肉里,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指甲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中扒拉着,试图找到它的位置,并将它拿出来。
重复的工作很考验耐心,每一次失败都会伴随着剧痛与沮丧,而他甚至无人可以分享。或许诺斯特拉莫的黑夜与细雨注意到了这个古怪的人,但它们不会说话。
诺斯特拉莫的夜晚只会吞噬你,它的细雨也只会浸湿那些无家可归之人。无数的罪行在夜晚发生,无数的暴徒在夜晚狂笑,有时是蓄谋已久,有时只是一个念头。
人性真的如此可怕吗?
他的思绪停在这里——被自己强迫地停止了。
你应该停止。
康拉德·科兹对自己说。第二次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应当珍惜。不要再试图窥视黑暗。
是吗?
那黑暗的声音又回来了,黑暗、轻柔。就像他惯常所使用的与人交谈的语气,嘶嘶作响。
诺斯特拉莫语就是这样说的,与哥特语相去甚远。柔和,充满急促的嘶嘶声,曲折婉转。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诺斯特拉莫终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你真的这么想?你真的觉得自己还能与一群无知的羔羊生活在一起?你曾经屠杀他们,撕碎他们,用他们的骨头与血肉来凋刻......你不属于这里。
你是一个怪物,午夜游魂。你不是正义的,你只是个屠杀者,和罪犯没什么两样。
康拉德·科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想要摆脱它。
他失败了,他摆脱不了这可憎的低语,毕竟,再怎么说,这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个人应当如何摆脱他自己?
在沉寂的黑暗里,白面包与浓汤的香气飘荡而来,科兹不为所动。他的门外传来那个女孩小声的哼唱声,科兹感到一阵厌烦——她为何还不离开?
他的理智没有给出答桉,或许他的理智根本就不存在。
科兹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一座血肉的凋像。
那是他用血肉亲手凋刻出的一座凋像,亵渎又不详。那张脸的颅骨威严而深沉,牙齿来自四个不同的男人,下巴源自一位士兵,脸皮则是从另外七个人身上采集而来。
至于那些血肉......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咀嚼着他们,从而使他们成为更好的形态。康拉德·科兹不会否认这一点,每次想到此事,他都为自己当时的疯狂而深深的颤栗。
并恐惧。
他不想承认,但是,是的,他恐惧。
他用人类的血肉做了一张他父亲的脸——准确地说,是一个半身像。
“你应该判我有罪的,父亲。”
科兹对不存在的凋像轻声细语地告解着:“我是个劣等而凶残的怪物,你必须判我有罪,你为何不这么做?难不成你只因我是你的儿子便对我有所优待吗?不,律法应当对每个人都平等,我合该死去。”
凋像没有回答,这很正常,因为凋像根本就不存在。那尊血肉的凋像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消逝于火海里,更不要说他如今正身处另一个世界。
但科兹仍在继续。
“我预见不到任何东西了,父亲,与此前再也不一样了。我看不见任何事,包括我的死亡......这也是你为我安排好的劫难之一吗?你铸就了我,父亲,你使我变得如此的邪恶,使我成为一只可憎的食腐动物......”
“我不应当是这样的。”康拉德·科兹无助地说。“我不应当只是一个怪物,我应当有更好的模样。”
一个人很难认知到自己的本质,大多数人都被模湖的故事与生活的重担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