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垄断茶叶的事,大冈忠相不知晓,可是荷兰人这些年再不买日本瓷器的事,他可是很清楚的。
闻言心下顿时一冷,暗道难不成自己真的是如“欲写《源氏物语》的乡士”?只把百万两金银当做巨大数目,足以炫目而影响一国之政,却不知外部世界,这百万两贸易实在不值一提?
这便是眼界的差距吗?
刘钰偷眼看了一下大冈忠相的表情,见他眼神游离,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基本被忽悠开了,此时正要再加一把火。
“百万金银,与尔小邦眼中,只怕如夜郎眼中的夜郎河川,以为河川壮阔不过如此。殊不知百万金银之利,尚不足广东一季之贸,更遑论澳门、漳州、福州、宁波、松江?荷兰人岂肯为区区百万之利,而拱手让千万之资?”
“昔年新井白石亦知晓一些西洋事,然而三十年前,岂能与如今相论?西洋诸国,于大顺贸易者,有东印度公司者、或陆上相连者,有西班牙、葡萄牙、丹麦、瑞典、奥地利、荷兰、英圭黎、法兰西、露西亚……”
“天朝所出货物,有白丝、青丝、绸缎、茶叶、瓷器、大黄、金陵布……无一不得利数倍。”
“为垄断贸易,荷兰人而三十年前或能赔钱百万而求茶叶垄断,如今便是赔钱百万又有何用?更何论如今各国虎视眈眈,如群狼等食,皆待荷兰与天朝交恶而分其利也。”
“尔邦小国,所出者,不过铜料。荷兰国所能赚金银者,又多为天朝绸丝。”
“你既谈利,我亦谈利,既谈利,则可作数而算。荷兰人弃千万而求百万,莫非荷兰人是尔国义父?”
“你若不信,大可待荷兰人再至,去问问荷兰人,我说的这些西洋国家,是否为真。”
几句话讲完,大冈忠相脸色惨白,知道刘钰说的必定都是真的,自己的眼界终究因为锁国而太小,哪里知道这外部的世界竞争如此残酷?哪里想得到当初在平户混不下去的英国人如今在大顺贸易中也风生水起?
这些,荷兰人都不曾说过。
若只谈利益……正如刘钰所言,荷兰人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长崎的贸易,就断绝和大顺的贸易?
刘钰的眼睛又不瞎,眼看大冈忠相这等神情,已知自己的这番分析已经完全让大冈忠相崩溃了,遂大笑道:“至于说什么荷兰人风说书上,说什么提防天朝,哈哈哈哈……更是无稽之谈。圣天子乃是听闻在国子监的留学生说起琉球事而震怒,即刻遣我往琉球质问,荷兰人莫非是未卜先知之能?”
“况且,荷兰人若真预警,萨摩藩岂能在琉球如此张狂?九州、四国岂能毫无防备?”
他今年根本就没去九州岛,这时候纯粹说瞎话,就是在暗中观察这几人的表情。
荷兰人应该不可能知道大顺调动战备的事,但如果荷兰人对大顺将来的战略动向有所警觉,在日本这挑唆一下那几乎是必然的。
幕府那边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挑唆过,幕府怎么可能因为有过一面之缘就不相信荷兰人?
见这几人面色依旧如死灰,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半个,刘钰最后的一点心病也算是去了。
空对空的谈道义、仁德、对错,他很难说服别人。
可实打实的利益、金银、贸易,这都是详实的数据,他很容易说服别人。
大冈忠相回味着刘钰所举的种种反驳,面如死灰,刘钰贱笑道:“有货,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侧身与身边军官道:“我估计他们也不能理解其中高度。”
军官们嘻嘻笑着捧哏道:“不能理解,不能理解。”
现在来日本全部的目的既已达到,该吓唬的也吓唬了,该试探的也试探了,当真是一身轻松。
大冈忠相拿荷兰人来扯谎诈他,证明了一件事,幕府那边已经被他在土佐搞得事吓住了。
如果不是被吓住了,幕府会觉得自己尚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