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番巴达维亚之事,若无几十万西人银币,只恐巴达维亚的天朝遗民皆遭屠戮。正是,欲爱民、意仁政,非有钱不行。”
“巴达维亚之事,朕细细思索,或有人说,此皆总督暴行无道之故。可朕想来,若无这什么瓦尔克尼尔,换个砖尔克尼尔,这件事一样会发生。”
“此事,诸卿当引以为戒。为官有好、有坏。若是施政策令,好官去做,便人皆称赞;换了坏官就做,就人皆反叛……这策令倒还可以接受。”
“但若是这个策令实施之后,无论好官、坏官,任谁去都会造成百姓困顿、人皆反叛……那便是这策令本身有问题,”
“爱卿皆为国之栋梁,万万要时时劝谏,莫要出现这样的策令。”
刘钰深以为然,觉得皇帝居然还能朴素地总结出来偶然性、必然性?这倒是人才。
就巴达维亚那事,换个青天大老爷,也是一样的结果,甚至可能换个青天大老爷反倒可能会催化起义的产生。
青天大老爷只是个大老爷,终究没法解决波斯、加勒比、日本等诸多方向带来的蔗糖市场萎缩问题。
荷兰东印度公司一日不改自己的掠夺和垄断盈利的模式,巴达维亚的问题就一天无解。
指望荷兰东印度公司自己割自己的肉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靠外部力量去清洗一遍。
今日在这里的官员,未必都了解巴达维亚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对于皇帝说的这个意思,大致上也听明白了。
只是同样的话,同一个道理,会有诸多不同的解读。
几个人心想,陛下这是担忧日后的一些新兴产业,带来的一些不可控制、换个好官坏官都无法解决的事情?
还是说,皇帝只是伤古感今,借着今日之事,又说明末的局面以至换了谁似都无解的局面,不要在大顺发生?
揣摩上意一时间也揣摩不出什么,皇帝也只是说了这么半句,也没有继续再说这个事,便说了说关于往巴达维亚派人“监督荷兰人执行移民”的人选、律令等问题。
在场的大臣,并非是每个人都是核心决策层的,有些事一部分根本不知情,比如这一切都是为下南洋的准备。
知情的不说,不知情的也就以为皇帝真的只是关怀一下万里之外的天朝遗民,便各抒己见。
只是这各抒己见抒的让刘钰有些头疼,几个人完全是凭空想象南洋的事,说的那些话简直不着边际,根本不知道南洋是什么情况。
皇帝听了一阵,也是忍不住捏了捏鼻梁,心说指望这些人处置这些前所未有的新事,果然不成,至少暂时不成。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耐着性子听了一阵,终于受不了了,摆摆手道:“罢了……这是坐在家里瞎猜万里之外是什么样呢。诸位爱卿还是回去吧。”
说完,点了几个参与中枢核心机密的人留下。
剩下的人也不在意,心道术业有专攻,你问问我礼法、刑令,我自是比别人强。可陛下却问南洋的事,我等平日部里的事还都忙不过来,如何有心思再去琢磨南洋的事?
除非是圣人,否则哪有什么都懂的?就算是圣人,还不知道太阳到底中午大还是早上大哩。
腹诽两句,几人又想,天子要搞内外之别、要搞六政府加六政府之外的外交、海军等部,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六政府之内,可以互相交汇、换位,礼政府郎中干几年去户政府、或者是州牧干几年来做京官,这都没问题。
可要是让礼政府的人去管外交、让户政府的人去管海军,那着实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等这几人告退之后,皇帝这才按捺不住之前的头疼,不由自主地摇头苦笑道:“天朝之内、天朝之外,截然不同。内外之事,实是应该分开。”
“这南洋,开打之前,仍在天朝之外;开打之后,便在天朝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