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们也见的多了,从明朝开始,就不断有人提议改革盐政,但又有哪次改成了呢?
是以盐商们秉持一个原则:说,随便说。
实际上,这不只是盐商的原则,也是此时士大夫、士绅、乃至于朝廷的原则。
因为儒家小农经济适应特色化之后,儒家有其自己的政治正确。这种特有的政治正确之下,各种奇葩的言论是从来不缺的。
缺的,从来都是做,能引人反感的依旧也是做。
就好比北派大儒,整天嚷嚷着激进的土地改革,能井则井、不能井则均,甚至还要搞三十年赎买制……
但一点都不妨碍此人名满天下,成为各处书院的座上宾。
然而,真要是有人这么做,那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死后可能都要被挫骨扬灰。
特色儒家的政治正确,迫使每个人都要接受他们所不愿接受的话语,然而这种政治正确恰恰是违背社会基础的、甚至是反动的。遂只能一边喊着政治正确的口号,一边做那些完全相反的事。
盐政问题也是一样。
说?说的多了。
从盐票法、晒盐法、盐纲法、盐引法、承包法、官营法……这都是朝堂上的常客,今天说、明天说,但关键是做不做?
盐商不会去恨每一个提议盐政改革的人,除非这个人真的去做。
朝堂上的改革、变法的呼声,也不只有盐政改革,实际上说法多了,但真正改的有几个呢?
是以,刘钰被皇帝派去淮北“回松江的路上顺便巡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是要动真格的?
还是皇帝实际上还是想多要点钱?觉得之前给的不够,又不好意思再来要?
对刘钰,这些盐商的印象并不好,但之前刘钰也并不掺和盐政的事。
他们在朝中都有关系,据说兴国公从几年前入朝开始,一改之前的骄傲少年的姿态,在朝堂上天天装死,基本不怎么说话,甚至不参与讨论。
但这并不代表刘钰不做事,恰恰相反,刘钰做事的风格让这些盐商心里十分没底。
当年江苏节度使建议要搞海运,刘钰在朝堂上也是没说话。但今年废弃漕运,现在想想,到底是江苏节度使上疏力陈的因素大?还是刘钰建设海军拿下南洋的因素大?
有这么件事作为底子,这些盐商们对刘钰就多了几分恐惧。按照一些儒生的说法,这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谋者无赫赫之名,打仗也好、改革也罢,都是争取一种水到渠成的结果,此人很少去追求那种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权谋取胜的方式。
但他们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刘钰至今为止做的事,和盐政有什么关系?
漕运和海军的关系,哪怕不是秃头上的虱子,可也总有一些端倪,能看出其中的联系。
刘钰做的这些事,至今为止的事,和盐政哪些能关联在一起?
想不通,想不懂,也就更加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要改?还是借改来吓人,觉得狼来了的故事讲多了,这次又压上了更容易吓唬人的兴国公,以求众盐商出钱?
郑家的人见众人都不说话,也只能道:“我听说,兴国公在淮北,去巡视了一圈盐场。可也没有在那久查,而是去了黄河大堤上,看了一旬的黄河。”
“之前兴国公在接风宴上,取笑说我们吃碗炒饭都要五十两银子,让他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都觉得咂舌,又说我们结交官场那是效吕不韦故事……”
这些话,这些盐商们就渐渐品出了一些滋味。
中间那句让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都咂舌之类的话,都是屁话,没人信。如今唯一能和盐商抗衡的商人势力,在盐商看来,势均力敌的也就是松江府的那些海商了。管他们的人,能被这点奢侈的饭菜吓到?再说公侯府里什么生活,众人又不是不清楚,怎么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