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商人的这番感叹,其实说不好听的,也算是一种“失败者”的觉悟,有那么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但细究起来,道理却也说得通。
两淮盐商整天埋怨报效太多,可实际上如果没有朝廷给予的行政支持垄断,真就如这陕西商人所言。
报效也需要资格的。
一般人,哪有这个“报效”的机会?欲求报效而不得。
其实都用不着川南盐,另一个时空的残顺的“革命老区”夔东,就能瞬间把湘楚销售区抢占了,让两淮盐一斤都卖不出去。
除非达成了蒸汽船和晒盐法这俩前置科技。
对此刘钰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他明白陕西商人是想要湘楚销售区才说的这番话,但这时候他可还不想露,还差几个月。
真话不想露,可有些话却可以提前说清楚。
“把盐政衙门放在川地,就不要想了。便是蜀地多盐,难道多的过大海?况且来说,就现在川盐的产量,就算朝廷真的给你们机会,你们把握得住吗?”
陕西商人心道,产量这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没有市场,我们产那么多盐做什么呢?放在那赔钱?
只要有市场,就凭现在的组织手段,和这铁牛之力,二三年内,必是盐井遍布。
若真能将湘楚盐区交给我们,只怕自贡的盐井,三五年就能翻十倍,由如今的七八百,狂涨到七八千深井。
只说产量,这心里自然难免还有些不服气。
“国公,某也不是夸口。如今这种手段,资本充足,技术也不缺,只要几年时间,产量便能翻几番。”
“关键的,不是我们能不能产出这么多盐。”
“而是,我们产出来的这么多盐,能不能卖出去、朝廷允不允许我们卖。”
“国公要只是担忧产盐,实在大可不必。”
说罢,他又将手里的发展规划小册子恭恭敬敬地举起道:“这几个规划,解决了三件事。”
“一个是我们头疼的地租。”
“一个是煮盐的煤。”
“另一个就是令出多门,地方克扣等,若国公这边派人来管,令出于一,国公想要多少盐,我们都产的出,只要价格公道。”
对此说法,刘钰冷笑一声。
虽然皇帝担心的,是川盐能否在三年之内保证湘楚市场的稳定供应。
但刘钰对此丝毫不担心,他冷笑自有别的缘故。
陕西商人见刘钰冷笑,不解其意,小意问道:“可是小人有哪些说的不对的地方?”
刘钰呵了一声道:“就说这黔盐之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朝廷现在可以让川盐入黔了?或者说,为什么这几年黔地的盐,大多都是来自四川的?”
“而黔地的滇盐、粤盐,这几年几乎都绝迹了?”
“这是因为来四川贩盐的,就比在云南、广西贩盐的聪明?伶俐?诚信?还是因为别的?”
陕西商人想了想,说道:“因着川盐便宜,价更好。”
刘钰拍手道:“那么,川盐为什么便宜?之前为什么不至于让粤盐彻底没了销路?”
半晌,陕西商人也给不出个子午卯酉,刘钰道:“我来告诉你。”
“朝廷如今要让川盐入黔、滇。你们也算是坐享其成。可我问问你们,在此之前,你们为此付出过什么努力没有?你明不明白,如今川盐入黔的基础,靠的是什么?”
“靠的,最是朝廷嘴里一句政策吗?朝廷说想到太阳上,难道就能直接到太阳上?”
“你们只说产盐、产盐。若论产盐,山东、长芦、营口,哪里产盐不容易?”
“我说你们坐享其成,你们莫要不服气!”
先被破了防,又被一通贬低,陕西商人静静听完刘钰的贬低,心里彻底服气了。
确实,很多政策,不是只靠朝廷一句话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