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高挂在头顶,沈伯文双手负在身后,与方指挥使并肩而立,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白银,从这间宅子里被方指挥使的人抬出来,钱师爷更是搬了张桌子,坐在庭院当中,一箱一箱地清点过去,再登记在册。
面上一片麻木。
刚清点的时候,他还震惊了许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然后随着一箱接着一箱地被抬出来,不光是他,就连抬箱子的人也面不改色了。
方指挥使却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都顾不上维持自己的气度了,骂骂咧咧了一整晚。
翻来覆去,大致意思就是:这些银子都是陛下的,属于大周的,黄林该杀!
沈伯文面色沉沉,心里想得跟方凯差不多。
除此之外,他还在想关于矿税的事。
兴化府每年都要征收矿税,是压在百姓们头上的大山,清溪银矿在一开始的时候,雇人开工还会付工钱,外加管饭,这道产业还能养活不少百姓,而后来,却变成了百姓们服徭役的地方,有偿变成了无偿,而矿税还是照着以前的收,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差,甚至有的人是主动跑到私矿去做工的,起码能吃上饭……
就在他们里面正忙的时候,黄府外面也围了不少在看热闹的百姓。
“这不是同知大人的宅子吗?怎么突然就被抄了?”
说这话的事个提着菜篮子的婶子,一脸好奇地探着头往里面瞧。
她旁边另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太太撇了撇嘴,“还能为啥,肯定是犯事儿了啊,我们家就住这附近,听到昨个夜里就开始了,哭爹喊娘的嚷嚷一晚上。”
提菜的婶子倒吸了一口气,有点儿不敢置信地说:“这不能吧,前两天我还瞧见他们家的夫人带着小姐打首饰哩……”
怎么这一下子就垮了?
“怎么不能!”老太太登时不服气了,“你看这些人,都是带着刀的,不是犯事儿了还能是啥?”
她这句话落下,正巧有两个把箱子搬上车的兵卒过来,腰间挂着的刀明明白白的。
提菜婶子立马不说话了。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天色,猛一拍大腿:“坏了,中午饭还没做!”
说罢就赶忙挤出人群,回家去了。
其他人一听,也三三两两地散了,这大官的热闹再好看,还不如给家里人把饭做好呢。
……
一连忙了好几日,这件大事才总算处理得差不多,尽管黄林还在嘴硬,不松口,但是他手下的人都已经招供了,在他府中的银两也都清点出来,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他本人招不招供,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沈伯文坐在通判府的后厅,提笔蘸墨,垂首写着什么东西。
出来偷懒倒水的吕毅下意识地往这边瞄了一眼,就像是被烫了似的赶忙收回了视线,一边放轻了动作走出去,一边在心里想个不停。
亏他原先还当这位沈大人来这边,也是跟孔大人似的来混外放资历的呢,结果谁能料到啊,人家每日只来衙门里点个卯就走,根本就不是躲懒,而是默不作声干大事去了啊!
人家这一跺脚,兴化府的官场都抖了三抖,黄同知和秦千户就被下了大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自己这个新上司,真是太可怕了。
搞得他这几天都不敢再躲懒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上衙,搞得自家人都当他是脑子烧坏了,居然还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谁知道他这完全是被吓的啊!
这些日子不光是知府衙门和卫所的人都忙,他们通判府的吏目们也忙得要死,盘点那些矿工们的人数,计算耗损,登记名册,还要把户籍册子翻出来,把这些人的死亡记录给销了,然后在通知他们家里人来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