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师兄悟道,不论悟出了何种佛法,亦是一件好事,于是住持也难得觉得很是欣慰开怀,瞧瞧自家这位徒儿,又觉不妥,于是去而复返将一顶斗笠拿来,极轻极缓耗费半炷香功夫,才放在遮世头顶上去,满意望过两眼。
“看来还不算太老,两手稳当不减当年,这么算将下来,理应还剩不少年春秋鼎盛,仍能替不求寺做很多年的事,这就已是极好。”
老僧掰着指头数,自己究竟在这寺中过了多少年头,但双手十指挨个掰过四五轮,到头来连自己都数不清,当即就有些自嘲,唤来好容易今日无雪可扫的小和尚,三人并肩坐在台阶上,一位是仍在神游物外悟道不停的首座,一位是不求寺住持,一位是寺中很是不起眼的小和尚,瞧来很是怪异。
“法难啊,你说世间不信佛道不信神仙的人,和出家人有甚区别?”
小和尚从来没有太多顾忌,歪着脑袋琢磨过良久,使指头挠挠脑门,语气很是不坚固道,“不该背地里说人坏话,我觉得既不信佛门道门,又不信人间有神仙,这等人虽说是不见得坏,可是总没有有自己笃信东西的人好些,但好在哪坏在哪,实在难说出口来。”
“哪有什么好坏之分,”住持像是听见什么极好笑的言语,将整张面皮笑皱起来,使劲搓搓小和尚脑门,反而使得小和尚脑门觉得很是暖和,“站到一群人的地界,看人好坏,觉得好就是好,觉得坏就是坏,站在一个人的地方,也是如此,你在旁人看来是好,到我这也未必是好,归根到底不过是个你我二字,所以这好坏之间总是隔着一条大江,江水旁站着一边是你,一边是我,既有江水阻隔,又怎么能尽数相同?”
“但却不能说人间的好坏善举恶念全都能抛却不顾,仅仅顾着自身所想,倒也有过于自负自傲之嫌,总不能说人世间万千年月里树下的规矩看法全无可取之处,毕竟只要世人,都要站在世间,不论是儿时言传身教,还是遇上许多人间人,从旁人那学来的看待人间的方法路数,大多甚是贴合古来人们引留下来的观想眼光,这既是不可避免之事,又在情理之中,你又非是山间鸟林间鹿,既在人间,还是要贴向人间的礼法善恶做事。佛起初也是个普通人,所以别觉得佛法有多高,佛门中人有多高,芸芸众生,能见到自己善面,也得见到自己恶面才对,瞧见位风姿绝世的女子,很多人心头都会动,但如能压下这等念头,其实亦不算犯戒,本就非属璞玉,砥砺苦修多年,才可能凡俗顽石缓缓向璞玉凑近,佛法佛理不大也不小,有的很大有的很小,只是看你怎么想罢了。”
小和尚法难想了想,还是疑惑不解道,“那方丈,有笃信与无笃信,区别到底在哪?”
“点灯与不点灯,约束与不约束。”
“入佛门中自然会有人或直白或晦涩点出应当如何做,不为恶事,常行善举,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也是同样道理,言行时节总惦记着头上有佛陀抬眼观瞧,所以就自然能将规矩道理恪守得更好,莫要乱行,莫要行荒唐事或是人间不容的事,所谓约束非是令你处处不得自由,而是令你知晓有的事在大多人眼里是错的。”住持眉眼和蔼,瞥过遮世一眼,继续道,“但总不能让天底下所有人都觉得,知善恶是一件顶顶重要的事,人有私心生来即定,佛陀固然引人向善,但随时境越迁,越来越多的人总觉得区别好坏恪守善恶,秉持本善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反而灵验与否,才变为是否从善是否笃信的理由。”
“于是就有有所求,有所得而后才愿礼佛入道,此是人之劣根,亦是人生来即存的念头,我有事相求,你有话要说,想要我听你说,那我先要有所求,才愿意安心听。”
“而现在我所求,已然离这山门不远,我心念很强,隐隐之间已有蜕为执念的端倪,所以能觉察出所求离我愈近。”住持站起身,朝懵懂的法难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