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卧室寂静无声,素雪带着小婢们静默地给自家郎君戴玉冠、穿锦袍、系玉带、佩玉饰,不多时,披散墨发、阖着狭长双眸的郎君便衣冠楚楚,一身雅致。
他再度睁眼时,先前那股慵懒气韵霎时消散,通身覆一层清冷矜贵。
萧衍漱过口,落座桌边,院里的奴仆端着朝食有秩序地进出,他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朝食。
素霜提着一个食盒进门,道:“世子,沈家派人送来了一份朝食,带话说,是沈二郎鉴赏过的,认为是世子您的偏好。”
萧衍抬了下眉稍。
沈霁素来不逞口舌之欲,他自己也如是,二人就不曾有过偏好的食物。这沈二一大早举动如此奇怪,安的什么心?
素霜见他不拒绝,便缓缓打开了食盒,端出白瓷盘。
一株茂盛绽开的紫藤,花枝繁复,花如紫云垂地,整株呈半圆状穹顶,顶下还有其一石桌、两石凳,桌上有一茶壶、一杯盏、一卷书。样样物品皆活灵活现,依稀能闻到香气袭衣,能感觉到,坐在成林的紫藤花蓬下看书品茗之惬意。
素雪与小婢们不由自主眼睛瞪圆,惊呼:“呜!好美!”
“这不就是我们‘朝云院’的紫藤么?”
“太像了!谁啊,手这么巧?”
萧衍也不由怔住,仔细多看了几眼。
如此作品,说是栩栩如生一点也不为过,他是见过有人作画如此精妙,小时候也见过沈尚书雕物件惟妙惟肖,但做成糕点的,且还能与实物非常相似却又多了些意境的,倒还真是第一回。
萧衍用手中玉箸去戳了下瓷盘中的“院中物品”,柔软,软糯,应是刚刚做好的。
他心中微颤了下,这东西哪是什么沈二品鉴过?如此手艺,那沈家如今不就只有个心眼甚多的小姑娘有么?往前她还刻过娃娃呢不是。
想及此,萧衍神识飘忽,眼神没甚着落点地落在垂云似的紫藤上,好似回到了几年前一个繁花似锦的夏日——
从萧府小北门出去,往北便是一个连着萧、沈两家的湖,名”清湖“,半湖种着荷,又一年比一年蔓延地多。夏日炎炎,他准备泛舟过湖,去湖北部的一处泉崖泅水消凉,刚划离岸边不远,便听到荷叶后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呜呜呜……阿耶你不是说要给我建个最好看的院子么?祖父不是说还要带我回清河看一看咱们沈氏的起源地么?你们怎么都走了啊……呜呜……阿娘如今只顾着幼弟,我生辰都没人记得……我不要你们死,你们回来啊……”
他划船的动作停住,透过荷叶看去,便看隔壁府中的小姑娘抱膝蹲在岸边,抽抽搭搭,泪流满面。
极少见人哭,他彼时心有不耐,“啧”一声,扭头准备继续划走,却在这时听得“嗙”一声物件击水的动静,而后是小姑娘发怒的声音:“我不要雕这些了,雕了你们也看不见!”
那日的阳光很烈,他尤记得,转头看时,小姑娘一身鹅黄衣裙在阳光下有些刺目,她提裙就往回跑,浑然不知自己扔出去的木雕娃娃浮在水上,落在了他的小船边,而那木雕,雕刻着憨态可掬的一个弥勒佛……
不知何处发出了一个声响,萧衍的思绪被打断,陡然察觉自个越想越多,他从“紫藤花”上收回目光,勾唇挑了下眉稍。
如今她是不雕木头了,改为雕面了?
素霜见他面露喜悦,又知晓这是沈蓁蓁做的,夸赞道:“沈娘子这做东西的绝美手艺,该是全长安城都无人可及。”
素雪这时接话道:“谁知是否中看不中用呢。”
这话多少有些鄙薄人的意思,素霜意外地看素雪,听她笑着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做的是糕点,还是得好吃才好啊,总不能只好看罢。世子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