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南下说匆忙倒也不尽然。
康熙终究是少年登基、内忧外患中揽住大权稳定了朝纲的四十年君主。因索额图等人瘾头发作而惊了一回之后, 他立刻便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危机,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几日乾清宫在翻找与水师有关的折子, 宫内开始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筹备南巡事宜的同时, 康熙也在乾清宫日日埋头苦读、手不释卷,又连召数员朝中大将,探讨与水上作战有关的一切事宜。
随着年岁上来, 他也愈发喜行不怒于色, 非他认为可以放松随意之时,外人鲜少有从他面上窥探出他内心想法的机会。
敏若自认对他的心思想法是算是十分熟悉的,这会也只能隐约瞧出一点他的烦躁来。
康熙既然烦躁, 她便愈发少言。
近日康熙偶尔出两次乾清宫, 都是到永寿宫来, 或是为了即将南下见到的法喀, 或是为了如今正在广东办差的霍腾和虞云, 又或者干脆是因为离得近, 也清静舒心。
这日他过来,见敏若正坐在窗边沏茶, 神情淡淡的, 甘棠坐在椅子上, 略显局促与心虚, 见他来了如见救星, 忙起身请安:“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摆了摆手, 示意敏若与甘棠都起来, 在炕上坐了,随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敏若指指炕桌上的一份文章, 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康熙习惯了她对寻常事都风轻云淡的样子, 难得她如此, 愈是新奇,瞥了眼那份文章,只听敏若愤愤道:“写得狗屁不通!”
康熙一时不注意,笑出声来,敏若带着控诉的目光看向他,康熙摆摆手,或许是幸灾乐祸的心里作祟,见到有个人和他一样头疼,他心内的烦躁反而略褪去两分。
“嗯……”康熙收住笑,严肃地看向甘棠:“你这文章确实做得一般。”
甘棠抿着唇,看起来可怜又无辜。敏若长叹了口气,道:“这回也便罢了,你且去,按这题目再做一篇来。若还写得不好,我就叫瑞初不要将那些账目给你管了!”
甘棠一听,立刻振奋起来,满脸堆笑地道:“娘娘您放心,我立刻回去闭门苦读,保准再写一份更好的来给您!”
说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告退,走前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手快速一伸,将那份留在这敏若可能越看越生气的文章折吧折吧往袖子里一揣,迅速而勉强算是优雅地溜走了。
敏若长叹一口气,扶额道:“我都无颜去见僖嫔与她额娘了。”
甘棠出生后,因她额娘居住在僖嫔宫中,便被抱到僖嫔膝下养育。敏若与僖嫔倒是没什么亲厚交情,但见面点头一笑的交情,却也真过许多宫中的面子情了。
听敏若提起僖嫔,康熙睨了她一眼,敏若无奈道:“前儿书芳来找我,说太医说僖嫔已不大好了,约莫就是这月里。”
康熙点点头,面色沉沉的,没多说什么。
敏若知道他因索额图之故,对僖嫔也存着芥蒂。她沉默着等待康熙的反应,过了半晌,康熙道:“她原是平妃族姐,只叫平妃照顾着吧。”
敏若应了一声,看着康熙平静的面色,心里微觉讽刺。
她烦康熙,烦这座紫禁城,也烦这个世道。
赫舍里家为权势,康熙图省事,从头到尾这个局中最无辜的便是僖嫔,她不愿入宫,却只是棋盘上一枚小小的、无力反抗的棋子。
“南下的东西收拾得怎样了?”康熙忽然问道:“定下大后日启程了。”
敏若道:“都收拾齐了,早晨洁芳入宫,说她府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康熙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因将要启程,敏若决定在临走前去探望僖嫔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