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连年水患,而治水患的方法,自然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等水灾又起的时候,朝廷能做的只有开府库赈灾了。
既然皇帝单独召见纪鸿卓,询问的便是水患之事,纪鸿卓便对涉及到百万民生的重要事情很上心了。
不过,他是一个读了十好几年书的书生,对于这类实务其实缺乏经验。
但纪鸿卓很聪明,他首先是在会馆中遍询同学和老师,这其中便有很多南方一带的,根据连年水灾的情况,给纪鸿卓提了好些不错的意见和建议。
又有人告诉纪鸿卓,在京师如今住着一位致仕的官员,说住在桂花巷子里头。
纪鸿卓听了,便自掏腰包,买了几色果品和一大包炙猪蹄子,亲自上门去拜访。
这位官员曾经连年在闹水患最厉害的南方任职,是个重实务轻交际的技术性官僚,他一开始是懒得再提往事,因所有同僚下属和上峰,都只关心自己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会不会被水灾牵连,没人真的在乎老百姓会不会被水患闹的失去性命、流离失所。
但纪鸿卓是真有耐心有毅力。
加上宁王赵胤虽嘲笑纪鸿卓,但还是知道他身上没钱,以送束脩的名义给纪鸿卓送了五百两银子,纪鸿卓有了钱,变着花样的每天买好吃的去看退休的官员。
可怜那位退休的老官,确实手头拮据的紧,实现吃猪肉的自由都不能够,渐渐的,纪鸿卓上门,他便从一开始的不大开心,变得口水直流。
连着上门半个月,纪鸿卓总算是敲开了退休官员的心扉,一老一小喝着小酒,吃着烤猪蹄子和卤肉片、烤牛舌头,便把话匣子打开,将当年水灾的成因,提前加固河道的方法,和哪些地方设置泄洪区,若小范围水灾该如何疏导,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一一的告知了纪鸿卓。
纪鸿卓十分感激,喝完酒,对这位官员长躬行礼,说:“您是我的恩师,这道折子送上去,我会署上您的姓名。”
吓得那位退休官员的酒都醒了,忙说:“切莫署名,切莫署名!”
“为何?”纪鸿卓很是不解。
他不是沽名钓誉的人,能够解决南方水患,那绝对是造福千秋、福泽子孙后人的大好事。
这样的好事,他明明得到了老官员的很多指点,怎能贪功,把好处集在自己一人身上呢?
老官员看着他澄澈的眼眸,知道这孩子年纪轻,心眼实,长叹说:“其实你肯听我发这么多年的牢骚,我已经非常高兴了。哪怕你将来发现,这些措施一个都没法实现,最后只能落得一个纸上谈兵的结果,我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为我知道,想要实现南方无水患,有多么的艰难。”
他用力握住纪鸿卓的肩膀,一字一字说:“官场里暗潮涌动,水很深的。水患绝不是表面上的水患那么简单。我不瞒你说,当年也是会试前十,金殿上应对从容,得了皇上的恩赐,以第四名的成绩封官,可结果呢,你我这样的寒门弟子入仕,想要做出一些政绩来,得罪的人比乞丐身上的虱子还多!”
纪鸿卓略有些醒悟,但是他仍难以置信。
“你不署我的名,说不定那一道折子还有人愿意细看。你若是署上我的名字,恐怕你下笔千言,全是废纸咯!”
纪鸿卓见老官说得老泪纵横,他的老妻扶门叹气,心里头有些后悔,牵出了老官的遗憾。
他赶紧把老官扶着回去休息,路上一边走,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和疑虑。
回了家,他便把那些唏嘘忘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不是暮年的老人,提笔写折子,心中便有沟壑万千,只想要扬帆起航,把所有的困难一一碾平,做一番事业出来!
等他把折子写好,第二日兴冲冲赶去工部,却发现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