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一直讨厌他。”
“他偏偏学什么都很快,老师们都喜欢他,他说话总是特别戳心,阴阳怪气的,在我跟前尤其讨嫌。”
“每次我看到他,就觉得他看不起我,他知道我就是个随时退位的傀儡小皇帝。”
萧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这个时候忽然又笑了声:“其实我那么生气,是因为当时我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他说的是真的。”
萧偃黑沉沉的目光看着九曜,光影中苍白的巫妖宛如神祇,却在聆听凡人的诉说。他低声道:“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很清醒地认定知道了我是被太后和大臣们选中的傀儡这一事实,而这改变不了我讨厌他,我一天比一天讨厌他,虽然我表面上从来不说,我知道他也知道我很厌恶他,我和所有的伴读说话,但是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直到他的祖父和父亲先后被问罪,他那天和往常一样,正在文华殿内和我一起听大学士们上课。我猜他应该也有预感,所以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有怎么认真听讲,天天都是在靠着窗子边在打瞌睡。”
“侍卫们当着我的面冲进来,将他像捆鸭子一样的带走,为首的侍卫统领只是简单给我拱了下手,说奉的太后懿旨擒拿收押罪臣余孽。我什么都不能做,他的神情一直是冷漠和无畏的,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甚至也没有向我求救。”
“显然他知道,向我求救没有用——也确实没有用。我什么都不能做。”
萧偃冷冰冰地说着话:“您不知道朕这个自称吧,朕,只有皇帝才能用的自称,独一无二。名义上,朕是至高无上无人可以僭越的,但事实上,他们可以随时冲入我起居学习之处,将朕的伴读捆走,甚至不需要得到朕的许可,也不需要交代解释,没有任何歉意。”
巫妖只是静静听着,但萧偃能感觉到那冰凉如水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他,令他狂躁的情绪仿佛得到了抚慰,他这些日子郁结的心情得到了疏散,胸中不知为何那点燃烧的炭火已平静下来。
萧偃垂下睫毛:“从进宫开始,我身边的宫人,就从来都是随便可以被替换,被惩戒,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我谁都不能信任。”
九曜道:“所以,你生病了?今天来看望你的那个……太后。”九曜谨慎地避开了母亲这个词,显然这一对名义上的母子,都并没有把对方当成自己本该最亲密的人,而这事情应该发生没多久,所以这少年的心病,是因为这个吧?
萧偃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保住了命,只是会被净身而已,等他进了宫,我再想办法把他调到我身旁照拂好了,至少……不让他做那些低贱的劳役……”
他语速很快,仿佛在宽慰着自己:“其实历史上也有很多宦官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比如熹宗时候的李柱国,抚养幼主长大并且手握兵权,忠心耿耿,比如前朝的郑五福,训练了水师……还有位文人遭了宫刑,后来他修了一本很举世皆闻的史书……”
巫妖打断了他的话:“你想救他吗?”深谙礼仪的他知道不该打断人的诉说,但这少年明显就快要哭了,他的眼尾红得厉害,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这寒风凛冽的冬日黄昏中,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萧偃从那种自弃自厌的情绪被强行打断,微微张开了嘴:“啊?救他……我会的,朕让他继续和朕一起学习,听大学士们授课,他那么聪明,一定能……”
巫妖难得耐心地问他:“我是说,你想现在去救他吗?让他免于宫刑。”他谨慎采用了对方刚刚说过书面语,避免刺激他绷得太紧的神经。
萧偃明显楞了一下,眼睛先亮了亮,然后迅速黯淡:“不行的……他整个家族都被问罪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算现在将他救出来,我也没有地方安置他,保障他的安全。他作为一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