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夫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都已经劳人家牵线了,乔雅南自不会再劳烦他,若自己是个男人,老大夫怕是都不会坐在这里。
“我信任老大夫为人,自然相信他推荐给我的人不会差,所以我非常有心想请您来桂花里的村学当先生。”
“我并非不想,而是不能。”程礼嘴里泛苦:“姑娘看得起我,若我还将麻烦带去桂花里,岂是君子所为。”
“只要程先生有此心,我有办法助先生从困境脱身。”
黄爻托着盘过来给三人奉茶,偷看乔姑娘一眼,退出门抱盘听着里边的对话。
乔雅南表现得太过气定神闲,让程礼不知不觉就想要信她几分。他有此心吗?当然有,谁愿意活得那般不痛快!一颗心就如手里端着的茶碗这般滚烫:“姑娘,真能做到?”
“说句不客气的话,落至今天这个地步程先生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有恩当报,但不该是胁恩索报,因为先生的纵容和退让,才让他们得寸进尺至此。我听老大夫说了你的事,真要论起来你的先生对你恩情更大,他可有如此对你?两相对比,谁更值得报恩?”
老大夫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这性子真是恩怨分明得很。
程礼已经听愣了,本能的就回道:“他们养育我是真,若他们的要求都不能做到,岂不是不孝?”
“程先生的孝,是让他们食你肉饮你血?你奄奄一息,他们膀大腰圆?程先生不觉得……自己正被人欺凌吗?”
程礼神情怔忡,不由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馊掉的饭,只够他容身的柴房角落,破破烂烂让他越睡越冷的被子,嫌弃的神情,看不起他的冰冷眼神,当着他面的冷言冷语,洗不完的衣裳……
他考中秀才的头几个月,他们也待他好过,给他吃过饱饭,说过好听话,对他笑,还帮他洗衣裳,那时他多欢喜啊,便是先生提醒他,他也觉得只要他们待自己好,给他们粮食又何妨,都是一家人。
可这短暂的好,也不过三个月。之后那粮食就成了他们的,对他的嫌弃又明显的挂在了脸上,只在每个月领粮食的那天会给他个好脸色。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只是,也没别的亲人了。
低下头去,程礼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乔姑娘打算怎么做?”
这是想通了!
乔雅南立刻道:“我请先生首重品行,自然也不会让你背个不孝的名声。你把要带上的东西提前收拾好,明日我会请宋队长带上几个兄弟去请你。村学孩子多,先生比之私塾先生要辛苦许多,以后每个月我给先生二两月俸,你让人送一百文钱给你大伯就够了。至于你每个月的粮食自然是领回来自己吃,先生本就身体不好,需要多吃些白米饭好好养着。”
二两月俸给一个初当先生的秀才,确实是给得高,程礼自己的先生就是族塾先生,多年下来也不过是涨到二两五钱。要是有这收入,他这身体应该能养得好一些,程礼越想越意动,只是:“只给一百文他们怕是要闹。每个月三斗粮食,他们能卖至少两百文。”
“每个月一百文,一年就是一两二钱,很多了。小老百姓碰着年景好,一年也才能省下个两百文,你不能用你到手的钱来衡量。我认为的孝,只要真心诚意,就是送一颗好看的石头也算。若以银钱来衡量是不是孝顺……一年能挣万两的商贾,得给父母多少才算孝?”
程礼越听越觉得心头敞亮,他蜗居的那个黑暗角落好像突然就有一束光照射进来,让他看到了出口在哪里。
他站起来深施一礼:“若姑娘真能让我脱身,感激不尽。”
乔雅南回了一礼:“先生现在是因老大夫之故信任我,今后,我会让先生因我值得信任而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