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怠慢士人之类的,他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种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向本地豪族购置了一些田产,工作之余亲自驾牛耕地,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后,农活干得愈发顺手。
荀彧的举动还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诸葛亮,亮亮最近没事就跑去田里帮忙,前两天还兴致勃勃地对吕昭说,他打算试着改良一下现有的翻车,最好能令其从低处往高处汲水,灌溉更多的农田。
吕昭对诸葛亮的想法给予大力支持,自掏腰包出了研究经费,她隐约记得一点筒车的原理,试着讲给他听。听完后亮亮若有所思地走了,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写写画画。
荀彧还喜欢在耕地之余,跟附近的农民们聊聊天,听他们唠叨一些生活中的困难,认真记录,思考并提出相应解决的方案,再认真落实执行。
别人是既能上马安天下,又能提笔定乾坤,荀彧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项“可以下地种粮食”。
吕昭有时想想,觉得自己也挺造孽的,硬生生将好好一朵高岭之花折下来种进了泥土里。
但跟赶着官员去种田相比,钓鱼执法再杀人显然过于刺激了,吕昭不确定荀彧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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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垂下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置于案角的一枝寒梅。
那是吕昭起身动手时,路过拂袖,特意留在那儿的。
枝干靠下的位置束着一段嫩绿色纤薄轻透的绸带,带子打成饱满的蝶翅形状,尾端一边系着枚金黄的铃铛,一边系着半块小巧精致的玉牌。
玉牌是吕昭的兵符,可以调动并州军。
自从梅枝出现在那儿,荀彧便一直能闻到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暗香,清冷而幽寂,令人想起冬日夜色下安静坠落的雪花。
不管四周倒下多少具尸体,甚至身旁垂坠的轻纱帷幔上都溅满了鲜血,目光所及之处皆浸染着浓烈的红,荀彧始终嗅不出一星半点令人作呕的甜腥。
这枝梅花看似温柔,实则无比霸道,散发的香气绕着他不动声色地合拢,形成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且柔韧不可摧毁的屏障,隔绝了一切可能会令他感到不快的气息。
一如吕昭其人。
荀彧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缓地将梅枝揽入怀中。
香气蓦地靠近了。枝桠最顶端的一朵幼嫩花苞轻轻擦过的他脸颊,绸带贴着他的手腕坠落,发出清澈的“叮咚”声,随即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捞起,连带着玉牌一同滑入纹络清晰的掌心。
任凭不远处的战局有多激烈,荀彧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偶尔还能啜饮一点盛放在玉杯中的、据说是传自西域的葡萄酒,味道甘甜而不醉人,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开始是吕昭护着他,后来马氏族长丢下的那支“奇兵”终于从侧门绕了过来,又是貂蝉将他挡在了身后。
换成其他人,可能会难以接受被妇人保护,又或者觉得妇人舞刀弄枪,着实不成体统。但荀彧持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可以去承担相应的责任,过分拘泥于性别,反倒落了下乘。
荀彧不擅长近身搏斗,箭术倒是可圈可点,毕竟属于君子六艺中的一项,他从小勤奋练习到大,未曾有过半分松懈。但吕昭和貂蝉应对得游刃有余,在场所有人捆在一起都不是她们的对手,根本不需要额外的支援。
比起一些无关紧要的面子问题,荀彧在思考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他该怎么为吕昭善后。
吕昭并非残忍暴虐之辈,诛杀豪族不是她的目的,而是她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她从一开始就给出了选择的余地,假如豪族们能像湖阳县长那般识趣,配合她清查人口与田产,甚至都不必把所有兼并的土地吐出来,只需老老实实补上该交的税,她也不会对他们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