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已近离恨天,可满心怨恨却难消解,慕昭回想这一世短短十六载,越想越觉自己死得冤枉。
她是想好好活的,纵然双亲离世后自己孑然一身常感孤凄,但她珍惜父母给予她的魂体,想着即使孤孑一世,也要好好地活着,努力成为父母希望她成为的人,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不想在十六岁这年,因与天潢贵胄有了牵扯,最后落得这个潦草下场。
是皇帝命人毒杀了她,除了他,谁还有这能力与动机呢?!
自己油盐不进,被纳入宫两月余还不肯臣服,不肯主动请求侍寝,色鬼皇帝忍等不得,便在那夜意欲霸王硬上弓,谁承想她大逆不道,不仅挣扎着不肯承幸,还胆大包天地将天子龙体咬出血来,皇帝盛怒离去,想了半夜,越想越是愤怒,便在次日晨间,直接断了她的生机!
双亲给予她的身体魂灵,她所展望的长久一生,全都毁在这色鬼皇帝的一己欲念上!
恨极!不甘!强烈的愤恨如烈火灼心时,忽然间眼前白光大作。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后,耀目的白光淡去,渐幻为灯光月色。灯树千光照,明月远缀天,举目是香车宝辇、通衢游人,耳际喧声笑语不绝,哪里还是那幽冷绝世的三十三重离恨天?!
这是怎么回事?慕昭尚未回过神来,又听身边一声不满的嘟囔响起,“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嘛!都选看老半天了,再这么拖下去,拖到天亮,清晏楼前的赐宴都要散了!”
娇俏少女的抱怨还没嘟囔完,就被一旁的年轻男子轻声劝截住,“表妹只是多看一会儿而已,哪里就至于到天亮呢”,又转看向她,笑意温和,“手上这面具就很新雅别致,就买这张好么?”
慕昭怔怔垂目,见自己手中正拿着一道鹤舞形青铜面具,如被九天霹雳从头劈穿了身子,震惊得险些站立不住。
这……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的上元夜!承平二十一年年初,皇帝在御驾亲征七月后大胜回京,选在上元前后,于翠微宫清晏楼前赐酺三日,与民同乐,并在上元那夜,领宫眷登清晏楼观灯。因而上元那夜清晏楼附近数坊的灯会,比之往年要热闹上百倍千倍,她在被表兄表姐携来游乐时,曾在一面具摊前略做停留,买下了一张鹤形面具。
她犹惊怔,表兄慕衡已在为她手中这张面具付钱。适才抱怨的二表姐慕妙容,见状立道:“好!好!面具买好了,快走吧!”大表姐慕婧容却迟疑着不挪步子,细心地看着她问:“阿昭表妹脸色不太好,是身子有何不适吗?”
这一声问下,正付钱的表兄慕衡立关心地看了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慕昭此刻惊魂难定,心潮如是翻江倒海。她一时还难从死后重生的惊人之事中反应过来,一时又想自己这会儿若同表兄表姐们同去清晏楼附近,就将再次走上前世的老路,遇见燕王,而后又与他缔结一段血淋淋的孽缘。
乍一想,眼前便是燕王横刀自刎的悲景,殷红鲜血汩汩溢流,顺着剑尖落在地上,仿佛是血泪,又仿佛是她自己临死前呕出的毒血。慕昭紧紧攥着手中面具,垂着眼道:“我……我是累了,走不动了……表哥表姐们去玩罢,我不过去那边了,我……我自回府中……”
他们来时是乘着车马的,但因今夜往清晏楼方向的长安人实在太多,马车早因道塞难行,停在数坊之外。慕衡不放心表妹这时逆着人流回去,可若自己只顾着护送表妹回府,而不护着两个亲妹妹去清晏楼附近游玩,也不像话,遂在为难片刻后,引表妹看向几十步外的一座临水茶楼。
“你既累了,就先去那里坐着歇歇,等我们回来时接你一同回府可好?”慕衡看表妹微微颔首,又从随行小厮那里拿了袋银钱,边递给表妹身边的丫鬟,边对表妹道,“包间清静的雅间,听听戏,喝喝茶,我听同窗说这间浮香楼的雀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