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觉殿中燥闷, 皇帝欲吩咐宫人推窗,可抬首却见朱漆填金的殿窗已半开着,有清凉夜风习习拂入殿中,挟着殿外的淡淡花香。
不, 是殿中的香气, 是那盆白山茶花。是雪魄冰魂之影, 却不能稍凉他心头热意, 剔透花瓣上的那一抹红丝, 似是女子如玉颊边微浮的一抹红晕。如何玉颊微红, 非因羞腼, 而是因朝气蓬勃,是因骨子里涌动着倔逆与不屈, 是天边的霞光,因想与她分享这份鲜活的美丽,而温柔地落在她的颊上。
手中的朱砂御笔,轻轻搁在案上,皇帝倚靠椅背良久,终只是唤傅秉忠近前, 令他将自己再改过的这一版曲谱, 干干净净地誊抄一遍, 明日派人给慕昭送去。
旧曲谱上的点点朱色笔迹,有她写下的, 也有他的, 杂糅在一处,如一片乱红。皇帝觉自己心头也有乱红飞过, 方才情急时, 竟就想派人将她即刻接进宫中, 虽然其后冷静下来,但这一情急所想犹有残念未消,如一片落花、一丝飞絮,在他心头飘飘荡荡,无计可除。
慕府中,徐氏与慕彦章正一个躺在寝榻上唉声叹气,一个卧在坐床上发寒发抖,夫妻二人俱是一副遭了劫的模样,像是今日撞了鬼了。
因怕昨儿外甥女只是敷衍她,实际并不想去“陶侍郎”府上,故徐氏预备今日亲自去看着,若养好精神的外甥女,还找借口执意不从,就怪不得她动粗。而慕彦章因觉此事实在要紧,若外甥女执意不顺从端王孙,那明远的春闱仕途乃至慕家的将来,就都要跟着遭殃。遂他今日特意告假未去官署,而是同妻子一起坐车往京郊别院去,欲用“母舅”的身份,压着外甥女必得向端王孙低头。
夫妻二人本俱想得清清楚楚,可之后发生的事,就实在是有些邪门了。他二人是一大早就坐车出门的,可直到天快黑城门快关了,都没能靠近外甥女现住着的小院。这一路上,他们不是翻车就是落水,意外频出,生生折腾了一个白日,愣是就去不了那座小院,反落得一身摔伤、鼻青眼肿,还因在浅河里泡得太久,染了风寒。
起先夫妻二人还只以为,这只是他们这一日出门运势不好、过于倒霉而已,但当接下来几日,每每他们想去别院监督催逼外甥女去为她表兄行卷时,他二人的路途就充满艰辛。一路吃尽苦头却就是无法抵达,外甥女所居小院方圆几里的地界,就像被无形的力量隔绝起来了,旁人可自由出入,可他二人,怕是打地洞也过不去。
几天下来,徐氏已心魂颤栗了。素日礼佛的她,本就信神信鬼,遇到这等邪门事,自然要往鬼神之事上想,惊惧地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真……真撞鬼了不成?”她抓住丈夫一只手,紧张地口舌不清,“她……那个人……那个人的忌日是哪天来着?”
慕彦章一时没听明白妻子的问话,反问道:“你在说谁?”
徐氏着急道:“就是你的亲妹妹,外甥女的娘!”
听妻子竟以为是亡魂作祟,慕彦章立冷了脸色,“别胡说!”他暗咬着后槽牙,冷声道,“就算真有鬼神之事,她有什么资格来作祟?!当初在故里,她跟山野樵夫苟合,将慕家的脸都丢尽了!我不计前嫌,好吃好喝地养她女儿,抬举她女儿,让她女儿有机会成为端王孙的贵妾,天下间有几个似我这样的好舅舅,她该谢我才是,哪来的脸面怨我?!”
慕彦章不觉得有鬼神之事,而觉是人力所为,但背后之人究竟用意何在,他实在不解,一味地苦思冥想却越想越是茫然。
而他的妻子徐氏,不茫然只是惊惧,她认定就是撞了邪了,是鬼魂在暗中作祟,不仅有小姑子的,还有小姑子她姘头的,只是因丈夫先前冷责而不敢再在他面前说,只在心里暗暗想着,回去要悄悄找道士驱除邪祟。只这样一想,又犯难了,慕昭娘叫慕舒兰她是知道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