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低的一声, 似是当头棒喝。心神恍惚的燕王,如在凛冽寒冬被人兜头浇了一捧冰水,猛地警醒过来。他是子, 他是臣,如何能对君父衔怨?!如君父疑他心中有怨,他往后处境,将如履薄冰, 莫说东宫储君之位,就连寻常皇子的善终,或许都不能有。帝王的疑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杀机。
将所有不该浮现面上的心绪,皆沉沉地压至心底,燕王敛尽眉眼间的郁色, 微垂眸对傅秉忠道:“多谢阿翁提醒。”
傅秉忠知自己这是多嘴了,只是这些年, 终究是看着陛下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忍不住要多嘴这一句,叹对燕王道:“殿下快回宴上吧。”
他是在父皇的江山权势下,不得不对慕昭放手,但心中, 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临走之时,燕王因心牵慕昭, 因不知慕昭是否知情自己被天子看中, 是否愿意被天子看中, 忧心慕昭将来处境, 终究还是忍不住犹疑轻问:“父皇……她……”
对于父皇与慕昭的渊源, 对于慕昭将来的处境, 傅秉忠不告知他一字半句,只是微沉声道:“殿下只需知道,圣心不可违。”
圣心不可违,圣心……不可违……这一点,本就是他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他再清楚不过。燕王心底骤然响起低怆的苦笑,不知是在笑他自己,还是在笑其他。他唇际竟也浮起一丝笑意,低笑一声“阿翁说的是”后,缓缓步阶向下,离开这不属于他的天下至尊之地。
望着来时步伐矫健、英姿焕发的燕王殿下,走时步伐沉缓、身影滞重,似是脊梁骨都被压弯了不少,傅秉忠暗在心中深叹了口气。圣心不可违,生在皇家的孩子,不会不明白这句话,燕王殿下既知圣心,就应不会做出越矩之事的。
那,慕小姐呢,胆大包天的慕小姐,知不知道圣心不可违呢?傅秉忠对此猜不出来,他虽阅人无数,但从没见过似慕小姐这样的女子,想来陛下也是。在将那支碧叶流苏簪放在御案上,令人去传燕王来御书房后,陛下就只身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去见慕小姐?慕小姐此刻,是否有知被她关在门外的言先生,就是当朝皇帝陛下?!
傅秉忠犹在御书房外疑思时,环秀山中,慕昭对言先生就是周朝皇帝一事,已清楚极了。言先生就是周朝皇帝,一直以来,从在浮香楼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此刻在这环秀山中,皇帝撕开了伪做“言先生”时戴着的正人君子的面具,径暴露出他残酷好色的本质,强将她搂在他的怀中,威吓她不容她动弹挣扎,凶神恶煞地拽扯她的衣裙,意欲就在这山洞中肆意欺辱她,以满足他无耻的色|欲。
慕昭恨透了好色无耻、强取豪夺的色鬼皇帝,也恨自己,恨自己体弱无力,无法反抗皇帝的侮辱欺凌。她心中溢满了痛苦与绝望,在皇帝将她打横抱起,往洞口外水潭边的白石上放时,以为自己今日,就要被皇帝在石上侮辱,却见皇帝在放下她后,就退开身去,只是将那支银簪还有松落的香囊和丝绦,放在了她的手边。
“……并非是要轻薄……朕……我……只是见小姐跌了,近前来扶,不小心踩着小姐的裙摆……不是有意……”
皇帝知慕昭这时怕他怕极了,在将她人抱放在石上后,就自觉向后退了几步,以示自己并无半分冒犯之心。他努力向她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试图使她相信自己纯粹是好心搀扶,并不是真就是个饿虎扑食的“老色鬼”。
他不知慕昭信不信他的解释,但见她没有再“夺命而逃”,就垂着头默默地坐在那白石上,一边颤着手拿起丝绦系束,一边泪珠无声地坠落,晶莹剔透地滑过她如雪的面庞。
这是假山深处的一处水潭边,四周叠石洞壑连绵环绕,使此处犹如山中幽谷,潭边牵架种植的紫藤薜荔等,将正上方垂照的暮春日光,掩筛得光影陆离。紫藤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