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和弦响起时,本来还在为难该怎么替盛殊解围的贺莺教授,表情瞬间变了。
第一乐章Maestoso,在d小调上以奏鸣曲式写作。
先是第一呈式部。
所有有关钢琴的知识与感悟被灌注到灵魂里,仿佛它们与生俱来,与骨血融为一体,不需要刻意去调动,不需要去思考,完完全全成了身体本能,是肉|体是灵魂的一部分。
盛殊垂眸按着琴键,手指灵活舞动,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弹着琴,却让人仿佛能从他脸上审视出注定的悲剧。
坚定而阴郁的琴声飘荡在试镜厅内。
即便不懂得音乐鉴赏的人,也能从盛殊飞舞的手指、飘扬的乐声中察觉出不可思议的美感来。
更逞论江肆和付温珏他们这些本就对艺术有着不低鉴赏力的人。
深沉的爱化作指尖的音符,勃拉姆斯写在曲谱中的乐思、无时无刻的矛盾情绪在指尖弹奏下再现。
那里面有深陷其中的眷念,有无可触碰的悲情,有孤独寂寥的悲怆绝望。
“他把勃拉姆斯作品里的严寒和清冷完美演绎,这个纯粹忧郁的孩子,他是天生的演奏家。”贺莺从座位上站起,睁大眼睛看着盛殊,嘴唇翕动,神态已然激动起来。
她已没有探究的心思,不去细想为何昨天盛殊不愿在课堂上呈现这样的演奏,贺莺已完全沉醉在琴声中,眼眶中隐隐有泪水泛出。
肖邦体验卡让盛殊在顷刻间仿佛与钢琴融为一体。
而身为演员所需要的情绪掌控力,更是已经成了他身体的本能。
注入了难言情感的琴声,有了灵魂,活了过来。
《近水楼台》这本书以兄弟不伦恋为基调,浓墨重彩地探讨中国家庭中普遍缺失的三种教育:爱的教育、性的教育、死的教育。
男主何知因是天才钢琴家,他病态地迷恋着哥哥何知为。
我爱你可是我不能爱你,是不被世俗接受的爱,因此更加扭曲和疯狂。
盛殊面无表情地弹着琴,何知因像在他身上逐渐活了过来。
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那股压抑的、沉沦的情感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全导演屏住呼吸,身体前倾,紧锁住盛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作为导演,张全音乐造诣并不高,但同为艺术工作者,他也能欣赏到这饱含着卓越情感的琴声。而最让他震动的,是琴声背后那找不着半分表演痕迹的,奇迹一般的情绪感染力。
他是天生的演员。
如果不是,那他就是何知因在现世的投影。
等等。
张全眼皮一跳。
何知因,在现世的投影……
他视线艰难地从盛殊这里挪到付温珏身上,明白过来为什么江肆坚持要让盛殊试试。
付氏那个平日里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草包二少,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浅薄无知。他同长兄之间,也并非外界所传的兄弟不睦,甚至于……对长兄抱有潜藏的爱恋。
因这爱恋,不惜用拙劣的手段去驱赶长兄身边人,和何知因何其相似。
那么付温珏知道吗?
张全忍不住审视正看着盛殊弹奏的付温珏。
男人五官清隽,气质疏离,眼眸黑漆漆的,看人的时候带着散不去的冷冽气质。这会儿注视着唯一的弟弟,却一瞬间温和了下来,收敛了锋芒。
但也仅仅如此了。
坦坦荡荡,没有暧昧的、属于哥哥的注视。
张全心里叹了口气,重新看向盛殊。
付温珏并不知道此时张全内心的波动,他看着盛殊弹奏钢琴,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了解这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