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放离开祈福现场后, 立马招呼侍从将刚刚的孩子带过来。
这孩子本因为害怕冲撞上神惹来责罚,见上神并没搭理他,旁边人也没注意到他碰到了上神, 这才松了口气, 很快就忘了这茬,继续在人堆里玩起来。
被带到左相跟前, 他规规矩矩行礼, 脆生生喊了声左相大人。
小孩面对上神紧张又忐忑, 面对其他人时倒是显出了良好的礼仪姿态,
郭放半蹲下来, 和蔼笑道:“我记得你是胡大人家的六公子吧, 迎春祈福可好玩?”
小孩点了点头, 笑嘻嘻道:“好玩。”
郭放摸摸他的头,又同他说了几句话,末了才终于转入话题:“可否让伯伯看看你的锄头?”
小孩只觉得眼前大人毫无架子, 应了一声, 把那缩小一号、玩具般的锄头递给郭放。
郭放仔细看过, 搓了搓上头沾着的已经干掉的泥土块。
——暗红的血渍沾染其上。
郭放盯着这血渍,缓缓笑出声来,挥手示意下属带孩子离开。
神明也会受伤。
得知了这一点, 今天可真是不枉此行了。
他倒是没怀疑过盛殊的神明身份,毕竟他苏醒时方圆十里春风过万物生的场面,绝非人力可为。
且刚刚受伤之后,转瞬那伤口就愈合了,必然是施展了神力。
但……
他突然想起司青上神阳城山显灵那一日。
他曾说:“吾临凡历劫, 以人身行走世间十余年, 今日顿悟归神位, 但凡缘未了。”
以人身行走世间十余年。
上神此刻,既然会受伤,是否仍是人身?
又是否归神位后,神格并不完整?
无论是哪一种,都只说明了,这是一位有缺陷的神。或许他留在人间迟迟不归高天,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能!
有神力,但神力有限。
是人身,这身躯甚至可以为稚子小儿所伤。
郭放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当发现神明并非传说中的无所不能,当发现神明的脆弱和易伤,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变得急躁和兴奋。
诚然,他在受伤之后可以施展神力疗愈自己,但这神力的边界在何处?
总归是有限的,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受伤。
若能将神明囚于人间,这怕是身为渺小人类,所能触及的最辉煌业绩了。
郭放小心翼翼将那沾染了神明血液的泥土尽数剥离下来。
像对待珍重万分的宝物般,一点一点,放进随身香囊里。
*
温衡扶着金龙犁在农田里往返了三个来回,亲耕礼这便算是完成了,而后便由到太子和百官耕地。
回到舆轿,贴身伺候的太监赶紧跪下,替皇帝脱下沾了泥土的鞋袜。
给换上早准备好的干净鞋袜后,太监笑:“陛下,可要现在回宫?”
这波迎春祈福要等到傍晚才会结束,皇帝完成亲耕后便无事了。
温衡掀开布帘往外看了看,见盛殊立在农田一侧安静看着,目光顿了顿:“先等等。”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接过金龙犁,一步一步推着耕过农地,那姿势和真正的农夫一样标准。
温衡眼底泛出不悦,转头去看上神,却见上神正与太子目光对上,微微颔首。
他眼底冷了冷,放下布帘:“回宫吧。”
……
日头西斜,盛殊看到温衡的舆轿在宫人侍卫簇拥下早离开了,剩下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和百官还在亲耕。
亲耕礼是难得官民同乐的日子,皇帝不在,农田之上拘谨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