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冠礼过后, 荀绲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老先生本来心中的那一口气也散了,前几日还会抓着荀晏的手叨叨着成婚一事, 指着荀谌骂上两句, 仿佛他的友若还是幼时调皮的少年郎一般,到了后头,便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了。
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喃喃问道荀彧在哪了, 他什么时候能回颍川?
乡土难离,人到了最后, 总是想要归根的,只是颍川如今在袁术手下, 又如何能回?
当年迁族, 不少遗老不愿离去便是不愿死在他乡, 他们不知道自己去了冀州后, 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返乡里。
荀谌在那不知所措,只是偷偷擦着眼泪,讷讷无言,丝毫不见往日里能说会道的模样。
傍晚前,荀绲少有的清醒了,甚至能自己借着别人的搀扶坐起来。
荀晏却眼圈一红,他学医多年, 自然知道这并非是病情好转, 而是回光返照。
只是……阿兄仍未归来。
荀绲唤来了族人,宗族长者也皆侍立于侧, 他缓缓说道:
“我走后,丧仪从简, 不准随那厚葬之风, 他日若有机会……扶棺回颍川。”
如今厚葬之风盛行, 劳民伤财,死者用物如生者,也是这些年战乱频起才有所收敛,但高门大户依旧以厚葬为荣,只是荀绲素来节俭,看不得这些。
族人皆应是。
荀绲继续说道:“族中子嗣服孝不必过久,三月足矣。”
荀衍抬头,正欲反驳,见着老父温和而苍老的面容,终究是低下了头来,未有所言。
大汉以孝治国,子嗣服孝三年为多,三月却是少见,但如今危难时刻,也是无法。
荀绲似是还欲再言,却终究只是长舒一口气,和蔼的看向了膝下成群的子嗣。
一生平安,已是圆满。
屋外忽有仓促脚步,倏的有人推开了门,向来规整自若的君子如今也一身狼狈,鬓发微湿,衣裳凌乱。
荀绲却笑了起来。
“文若归矣。”
他满足的喟叹道。
晚间,荀绲于家中逝世,无疾而终,子孙绕膝。
守孝三月,族人悲痛。
荀谌尤甚,哀毁骨立,一度卧床不起,所幸他早已辞去州牧府上差事。
荀晏望着消瘦到颧骨凸出的兄长,默默叹了口气。
“兄长何以至此?”
他坐于床侧问道。
荀谌沉默,终是应道:
“谌在冀州,离家之日多,未能尽孝,悔之晚矣。”
“若非兄长庇护,何来荀氏一族安好?”
荀晏这般说道,却也无错,荀谌受袁绍重用,荀氏一族也皆得其庇佑,才有如今的安生日子。
“昔日……真的应当迁族冀州吗?”
荀谌第一次如此茫然的问道。
昔年策马入冀州,少年意气,如今韩馥已逝,长辈无法归根,回望过去,却似一事无成,徒留遗憾。
荀晏惊诧的睁大了眼。
“迁往冀州一事乃晏所提,迁族事宜是阿兄操持,纵使是错,又与兄长何干?”
他说得不客气,只想好好打醒眼前一骨碌想进了死胡同的兄长,叫他不要庸人自扰。
荀谌垂眸苦笑,正欲再言,却被荀晏打断。
“逝者已逝,晏可不欲听得兄长死孝的美名。”
生孝死孝,大为不同。
哀惜亡者,珍惜生者,是为生孝。
只念及亡者,沉溺于悲痛,是为死孝。
门外有人进来,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只见同样瘦了一大圈的荀彧抱着小侄子走了过来,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