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承安向来不信传言,是以对王滇也是寻常态度。
“……老师走时我未能侍奉身前,无陛下调令也不能前往大都,身为学生也只能在此远设灵堂遥祭恩师。”百里承安说话间便别过了头,声音哽咽,片刻后回过头对王滇拱手,“下官失态,还请大人勿怪。”
“百里大人一片孝心,想必闻老太傅在天之灵也会宽慰。”王滇道:“只是如今大都危在旦夕,定然非太傅所愿,不知百里大人可愿随我回大都?”
百里承安眼中悲色未褪,听到他的话又是一愣,“无陛下旨意,下官——”
“陛下有亲笔信,特开恩准百里大人回大都祭奠恩师。”王滇面不改色地将信递给他。
百里承安看完,红着眼睛跪了下来,对着大都的方向复又三拜,哽咽道:“臣百里承安,谢陛下隆恩!”
王滇看得心里难受,起身将他搀起,“百里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启程。”
百里承安知道大都如今情况危急,沉重地点了点头。
越往北上天气愈冷,王滇将自己裹在狐裘里,和对面的百里承安研究着四国的地图。
百里承安眉眼温润,比王滇还要瘦上许多,看上去比他还怕冷,王滇很大方地分给了他件狐裘,雪白的绒毛里,公子温润端庄,倒真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雅士。
“我在大都时便常听乐弘谈起你,他言语间对你多有夸赞,如今一见,发现乐弘所言还是谦虚了。”跟陌生人谈起都相熟的人总能快速拉近关系。
王滇这招用得熟练,谁知百里承安听见祈明的名字神色一滞,眉宇间罕见带上了丝抵触,“我与师兄已多年未见。”
王滇便识趣地不再提,耐心地同他研究起地图来。
“陛下此举虽然不甚稳妥,但也难找更好的法子。”百里承安看着地图上大都的位置,“只是立了太子,陛下却是给了晏泽、崔运、卞沧三位大人暂时监国之权,三人政见素来不合,崔家已无,世家仍在,长久下去必生祸端。”
王滇揣着袖子,“如今卞两家势起,曾、许、冯三家稳坐后台,谈家锋芒正盛,其间关系错综复杂,大都局势尚不明朗。”
百里承安道:“大人忘了还有百里家。”
王滇抬起眼睛来冲他笑了笑,“是我疏忽了。”
百里承安道:“我自入仕起便立过誓,此生为君为国为民,一路仕途皆仰仗陛下与老师看重提拔,我与百里家亲缘尚在,情分却无。大人不必在意我。”
这话说得绝情,俨然第二个崔运的做派,他也明白了为何闻宗和祈明都说百里承安一身傲骨过于刚直,但他却欣赏得很。
出河西郡时,随着梁烨领兵首战告捷的消息传来,王滇也终于收到了一封从北边传来的书信。
信封上“仲清亲启”四个字他看了好几遍,才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薄薄的只有一张。
信的开头明晃晃写着“仲清吾妻”,梁烨这厮还特意加重了笔墨描了两遍,似乎生怕他注意不到。
王滇捏紧了信纸,呼吸莫名有些发紧,实际上他对“仲清”这个字并未有多少感情,毕竟现代人通常没有起字这一说,用时大多也是同祈明楚庚这些讲究的文人称呼,梁烨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他喊梁烨子煜时大多也沾染着别的意味,但如今梁烨正经称呼他的字,尽管只是在信中,却给他一种踏实的触感。
好像直到现在,“仲清”这两个字才真真切切落在了他身上。
除了开头称谓,信的内容倒是一目了然,让他回大都事从权宜,顺便去他俩定情之地取份圣旨。
仿佛他决定回大都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滇拿着信五味杂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