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牙齿磕碰声。
李正山的心脏由黑变红,由小变大,在胸腔里象风箱一样剧烈地鼓动起伏,似乎即将爆炸。那一只吊着的独眼也充满血色,向着李世如扑愣愣跳动,就象是吊着线的蚂蚱。
李世如觉得这个样子就象李正山的母亲,也就是他的老婆,跳着脚骂他时一样。他老婆在咒骂他时,内心的情形应该就跟李正山现在一样。她的心肠应该也是黑的,恐怕比李正山还要黑,因为她硬生生把曾经乖巧听话的小李正山教唆得在他面前忤逆不孝。
李世如走上前,照着李正山还在吧嗒吧嗒猛烈磕碰着的牙床,狠狠地抽了两个巴掌,扇得他只剩少许皮肉的头颅象风车一样在颈椎骨上打旋。
原本吊着的那只独眼也不知所踪,李正山的面前顿时一片漆黑。等头骨停止转动时,他鼓动的心脏终于渐渐消停,平静了下来,颜色也复转为黑色。
李世如道:“你以为还在阳间呢,跟着你妈一唱一和欺负老子?你要再不消停,老子拆了你的骨头,黑头爷来了,要打要罚老子都认了!”
无论他怎么骂,李正山的白骨都寂然不动,心脏也只是轻微波动,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李世如终于觉得自己的腰杆可以伸起来了。
在阳间,他虽然在村里有着一言九鼎之威,但一到了李正山两娘母跟前,气焰立即就矮去大半。如果李正山的妈撒起泼来,李世如的气焰就全灭了,在女人的骂声中只能缩在堂屋里一根接一根抽烟,半句不敢回嘴。更要命的是,李正山会站在他妈旁边,尖着嗓子诠释他母亲骂出的话语,似乎生怕李世如听不明白似的。为虎作伥,忤逆不孝。
做了鬼之后,身边没有那只母老虎了,按说李世如应该如释重负,而李正山也已势单力孤,不能成事了,但两个鬼魂却都维系着在阳世的惯性思维,李世如还怕李正山,李正山还想压着李世如。直到这两巴掌扇出去,这根惯性思维的弦,方才应声而断。李世如终于全面恢复了作为村长的威严。
而他的举动也让这些鬼魂害怕。活着时他是他们的村长,如今死了,他还是这圈子里管着他们的鬼头,因为他是脾气暴躁、手段狠辣的黑头鬼亲自任命的临时看押。
李世如命令鬼魂们都原地老老实实坐下,谁也不许交头接耳,打听议论;黑头鬼要是问起来,都装憨不知情。
装疯卖傻是村民们糊弄事儿的本事。李世如在村里精明,在乡上甚至县上领导面前,也经常装疯卖傻。比如有一年上面喊全村都种某某果树。村民们找到李世如,问如果按上面要求种上了,果子卖不出去上面管不管?李世如眼一瞪,你的果子如果卖了钱,交不交上面?村民们说那当然是归我自己噻。李世如说,就是噻,卖了钱你装自己腰包,卖不脱你找上面,上面的人傻啊!村民们问那到底是种还是不种呢?李世说自己看着办。结果全村有一半的人没按要求种上树。乡上领导来检查,李世如把没种树的人集合到村委会,当到领导的面骂得他们双眼难睁,要求立即补种。村民们按照事先的交代,骂骂咧咧不服气,还要找领导签包销的文书。文书自然是不敢签,领导好不容易逃出村民们的包围圈,李世如又跟踵而至。领导感谢他帮助逃离现场,又慨叹他工作的确不容易,还要摆宴请他。他回村一吹,村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世如得意地想,人——老子都能糊弄得了,何况是鬼。
刚安顿好众鬼不久,黑头鬼果然带着一列鬼兵慌慌地赶到。
他举着断了头的黑鞭照着圈子里的鬼魂就一气乱打,手下的鬼兵也围在圈外跟着举棍击打。圈子里的每一个鬼魂都受到了百十下鞭击或棍打,一时之间哭喊奔避,一派凄惨。
李世如也结结实实挨了上百下。他脑子里一片懵,这阴间行事跟阳间不是一个套路,阳间讲究法不责众,阴间却不问清红皂白,见者有份,全都他妈挨打。这是什么世道,到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