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桑枝繁茂、绿意葱茏的四月。乡间的小路上,掩映着浓浓淡淡的树影。瓦蓝的晴空下,大片大片肥硕的青桑叶在热辣辣的阳光下恣意地喧腾着,仿佛要将整个旷野占领。湿热的风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抬起头,可以看到它们远飞的身影,在晴空中一掠而过。
河边的老石桥断成两截,长满青苔,被几棵桑树覆盖,桥下是潺潺的溪水,河岸上响着踢踏的脚步声。一个十四五岁模样俊俏的女孩背着竹篓踩着碎步走来。她两手提着裙角,小心趟过一片清清浅浅的河水,站到了桥头上。她背上竹篓里的桑叶闪着光。她一脸灿烂的笑靥,像滑亮的丝绸那么柔软,让人无端地觉得温暖。
柳笛将红色凌志车停在路边,按下车窗,目光长久地看着这位站在桥头的少女,她一下子有点恍惚,这个女孩似乎在哪儿见过?
原野上有风,溪流缓缓流过,水清得可以看得到底。静卧的老石桥如一个衰老但却睿智的长者,守望着不远处那个安静的村庄。岸边是成排的桑树和香樟,灌木丛很茂盛,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青草味,这些都正是她梦中萦绕的水乡风景。
这个村是她出生的地方,有一个很吉祥的名字,叫金兜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遇到什么烦心事,她都会一个人从公司开车出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车子最后都是开到了金兜村,停在外婆家的场院上。八十多岁的外婆照例会做几个她最喜欢吃的菜,她总是一边吃着儿时就贪恋的喷香饭菜,一边听没几个颗牙齿的外婆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吃完后烦恼也似乎鸽子一般从她的心头飞走了。
她其实是个恋旧的人,甚至比村里一些年纪大的人还恋旧,虽然她今年才二十六岁。
恋旧是一种病,如果泛滥起来,要比池塘里的水葫芦衍生得还要迅猛,有时候要到铺天盖地的地步。
一只白鹭忽地从水边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让柳笛从一种恍惚中惊醒过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扬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这个女孩她其实没有见过,原来是这个女孩很像曾经的自己而已。她像这个女孩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背着个竹篓去采桑叶的,现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成了稻草人公司的总经理,再也不能背着小竹篓去自由自在地采桑叶了。
不仅是不能去采桑叶了,她还陷入了一种无边的烦恼之中。别人看她衣着入时,开着凌志车,风光无限,但有谁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苦水,心中的郁闷几乎到了无法排解的地步了。
“何天龙,你真做得出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柳笛一想起何天龙,心里就忍不住想发火,她真的后悔当初收留了这个来自皖南一个小山村的落榜生,最让她后悔莫及的是,当时她还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和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谈起了恋爱,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她命中的劫数,她想逃也逃不脱的。
就在昨天,何天龙生生地从她的手里抢走了一个五百万的服装订单,对她的公司真的是致命一击。要知道,这笔订单现在对稻草人公司有多么的重要,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可何天龙,她曾经的恋人,竟然毫不留情地将这个订单给抢走了。
别人遇到她,还是一口一个“柳总”地叫着,只有她明白,公司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坐在一个火山口上。
“稻草人不能毁在我的手上,绝对不能!”柳笛咬着牙说,她的眼睛里似乎喷着火,她要绝地反击,给何天龙好看,要让他的跳蛋龙公司垮掉。
柳笛的目光越过老石桥,掠过一大片茂盛的桑树林,像从笼中腾空飞出的鸽子,似乎可以听到翅膀划过空气扑棱棱的声音。
二十六岁的柳笛是柳镇本地人,出生在离镇上不远的金兜村。十六年前她的父亲柳岸在柳镇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