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自回怡红院去。路上她突然想起早起听晴雯提过,黛玉犯了嗽疾,服了药之后略好些,如今总不出门。
柳五儿当即掉头往潇湘馆去。
将将走到潇湘馆处,迎面却来了个人,带着大箬笠,身上披着蓑衣,脚上蹬了一双棠木屐,不是别人,正是宝玉。
宝玉高兴地道:“五儿,你也来看林妹妹啊!”
柳五儿有些心不在焉地“嗯啊”了一声。宝玉却很高兴地说:“今天晚间下着雨,林妹妹一定想不到咱们会去。正好,给她个惊喜。”
两人一起到了潇湘馆里,宝玉先将那棠木屐脱在廊檐上,披着蓑衣戴着箬笠就进屋去了。柳五儿跟在后头,只听宝玉得意地向黛玉介绍,说他那下雨天穿的“三件套”是北静王送的,而且承诺为了黛玉他可以向北静王开口再讨一套来:“你喜欢这个,我也弄一套来送你。”
柳五儿在后头听着就扁了扁嘴,想起了北静王扇子上的海棠诗。这宝玉,也不晓得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给人的感觉是处处在撮合北静王与黛玉这一对呢?每每要将北静王的东西转赠给黛玉。
紫鹃就朝柳五儿努了努嘴,两人得空就一起往后院过来。
紫鹃却拿了个药方子给柳五儿看,说:“今儿早间宝姑娘过来,将这药方子批评了半天,说是这方子太热了,人参肉桂太多,对我们姑娘无益。宝姑娘说是要叫我们姑娘吃燕窝粥呢!你是个食补里头的行家,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柳五儿于医术并不通晓,可是倒也同意宝钗的观点,黛玉固然是肺气阴虚,因此有嗽疾,可是看黛玉的药方子上头那么多的人参肉桂,如今又是由秋入冬之际,补得太热了,也容易犯秋燥,更是不好。
于是柳五儿赶紧拉着紫鹃问黛玉的饮食情况。紫鹃点头说:“那时候听你说的,每天早间的明火白粥是雷打不动给姑娘吃下去的,就算是姑娘不肯喝药,这个也是我们逼着姑娘喝下去的。所以今年虽劳顿了些,看姑娘的咳嗽,却并不比去年的时候更重。”
柳五儿听说黛玉每天一碗白粥是可以保证的,心里登时有数,对紫鹃说:“还是给姑娘按着大夫的方子服药吧,这火气太重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两人正说着,只听里间宝玉与黛玉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柳五儿与紫鹃互相望了一眼,也相视一笑。
说话间宝玉就要回去了,柳五儿想了想,回了宝玉说,她今儿在潇湘馆混一晚,明天再回去。宝玉自然说好。黛玉则又取了她书架上放着的玻璃绣球灯来,交给宝玉,情致殷殷,目送他出了潇湘馆。
这时候就有一个蘅芜苑的婆子,送了一大包上等的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黛玉收了,便叫那婆子下去喝茶。
那婆子却笑道:“不吃茶了,我还有事呢!”
黛玉便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忙,如今天又凉,夜又长,越发该设个夜局,痛赌两场了。难为你,误了你发财,冒雨送来。”接着就命紫鹃赏那婆子几百钱打酒吃。
柳五儿冷眼旁观着,心里暗想,这也不晓得是不是宝钗将她劝过了的缘故,如今的黛玉,实在是宽和柔软得多了,这与早年那个言语之间动辄得罪人的黛玉简直是大相径庭,似乎她已经从原先那个尖锐敏感的少女,慢慢成长为一名通晓事理的姑娘,面对一名不肯吃茶,着急要去赌博的婆子,竟也如此地体恤。
晚间紫鹃移灯下帘,服侍黛玉睡下。那包燕窝,紫鹃却交到了柳五儿手里。
柳五儿躺在紫鹃屋里,左思右想,一直在捉摸着宝钗与黛玉之间的微妙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