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进了腊月,天气寒冷,怡红院里点了火盆,上面罩着熏笼。宝玉寻常时候坐卧的大屋子便温暖如春,养在室内的水仙腊梅,已经都开了,只需一掀开那猩红毡帘,便觉得温香扑面而来。
柳五儿却不是那等喜欢往宝玉跟前凑的人。她屋里的炕烧得并不暖,所以柳五儿想了个法子,向晴雯讨了个平常不用的炕桌来,从此吃喝坐卧都窝在炕上,脚下揣个汤婆子,手里抱着个铜制的小手炉,身上披了一件大袖圆领的宽大棉袍,这下子,便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
今儿个怡红院的饭菜送来,柳五儿接了自己那份,又在后头茶炉房里热了热,捧到自己屋里的炕桌上,盘膝坐下。柳五儿看看面前的菜,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真是封建大家族腐朽不堪的生活日常啊!
虽说柳五儿只是个二等小丫头,可是今儿个也轮到有五菜一汤,吃完了饭之后还有点心。除了冬日里常见的炖菜之外,竟然还有急火现炒的小菜,除了小菜之外,每人还有一小份风腌果子狸和烟熏鲟鳇鱼。虽然柳五儿知道,贾府如此做,估计只是为了将贾府名下庄子上孝敬上来的存货尽快消耗掉而已,可是乍见了这骤然提高的伙食标准,柳五儿还是很开心地吃了个肚腹滚圆,接着喝了一杯加了雪梨汁的清茶,祛火除燥,真好!
这些日子,大观园里的小厨房可是忙坏了。时近年关,大家掰着指头数今儿个到底腊月二十几的时候,于这吃食上头,更是分外地用心,诸多讲究。柳母一个人忙不过来,贾府的BOSS们特批,从大厨房拨了两个打下手的厨娘过去,解了柳母的燃眉之急。
说起柳母,众人都觉得她分外幸运。一两个月前,还未入冬那会儿,这柳家的张罗了不少夜间玩乐、聚赌打牌的事儿,可是突然间说收了就收了,只说是怕上头查。
然后上头就真查了,据说荣禧堂那头查到了两三房下人上夜时候玩叶子牌来钱的,当时就被罚了,打了板子,赶到了乡下去看庄子与祭田去了。大观园里头反倒无事,虽有一两个说闲话的,但在小厨房里查无实据,眼看着大节下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柳母这样的人走不开,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所以如今柳家依旧掌着小厨房,而且手底下也有了得用的人,柳五儿过去帮忙的时候也渐渐少了。
不得不说,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还是因为上回她无意之中发现的事实,无形之中疏远了不少。不过,这两个月里,柳五儿还是将自己从怡红院领到的月钱尽数都交了给柳母,柳母收下的时候,也会将眼皮揉红一些,然后夸说柳五儿是个好孩子。
可是柳五儿却知道,她与柳母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从前,至少她不会像以前那样,完全不设防地信任这位母亲了。所以当薛家那里年前结了一季的蟹宴收成过来的时候,柳五儿选择了将银票藏了在空间里。
“五儿,这么早,怎么就在炕上挺尸呢!”外头晴雯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史大姑娘来了,宝二爷叫你去烹茶呢!”
“哦——”柳五儿隔着窗户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从她温暖的小窝里爬下来。
原来这贾府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前几天里,大观园里头来了李纨的寡婶儿和两个堂妹李纹、李绮,邢夫人的兄嫂和侄女儿岫烟,外加薛蟠的堂弟妹薛蝌和薛宝琴,大家相见之后欢喜非常,贾母因好热闹,就俱都留下来住在园子里。
除此之外,因湘云的叔叔保龄侯史鼐又迁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上任去的。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她,接来贾府。湘云本身是个天真散漫的,贾府这边又都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无人管教着她。所以湘云入了园子,哪里还管得上已经订了亲的人什么见不得外男之类的规矩,只管着外姓姐妹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