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黛玉卧房的时候,柳五儿听了一耳朵,只听黛玉低声对紫鹃说道:“……你服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
才刚听到这里,雪雁就将柳五儿拽离了黛玉的卧房,两人一起来到黛玉的书房里,面对面坐下,都是不说话,大眼瞪小眼。
至此,柳五儿还是心乱如麻,不晓得黛玉能不能听进自己刚才那番劝。若是不行,那可糟糕了,按说今夜就该是宝玉与宝钗成礼的日子,而黛玉则会在“金玉良缘”得成的那一刻,“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此刻柳五儿仿佛在宣判台上一样,里头紫鹃到底能不能最后劝住黛玉,她紧张得几乎额头冒汗。
而对面的雪雁则沉思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冲柳五儿冷笑道:“五儿姐姐说的好故事!”
柳五儿勉强扯了扯嘴角,说:“过奖,过奖!”心里还是觉得沉重得很。
雪雁却突然带着审视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柳五儿,接着说:“五儿姐姐,这故事好生新鲜,也不晓得你是从何处听得来的?”
柳五儿“呵呵”了一声,强笑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而已……”
雪雁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柳五儿打量了个遍,最后才叹了一口气,对柳五儿说:“五儿姐,紫鹃姐和我,都觉得你是个有来历的,你知道好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就比如你今儿个说的这个偿泪的故事,乍一听好像无关,细想来,竟然也有些道理!”
柳五儿奇道:“怎么说?”
雪雁便说:“我听林府的老人们说过,姑娘三岁的时候,曾经来过一个癞头和尚,要化姑娘去出家。林老爷夫人自然是不肯的,那和尚便说,姑娘的病一世怕是也不能好的,如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这话,不就跟你刚才说的那个还泪的意思差不多?”
柳五儿无语,心想,那癞头和尚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剧透党啊!
雪雁没理会柳五儿的异样表情,继续托着腮,睁着一对大眼睛,眨啊眨啊地想着。突然问出一句,“五儿姐姐,你相信命数么?”
柳五儿登时就觉得额角太阳穴上的血管跳了跳,耳边仿佛隐隐约约地响起自己的声音:“这真的是命么——”
若说不相信命,自从柳五儿来到这个世界里,她已经三番五次地感觉自己就是被命运捉弄了。可是若真说相信命,她柳五儿却从来不做那些想既定的命运屈服的事。
柳五儿正在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雪雁,毕竟雪雁还处于三观形成的关键时期,早早地熏陶她形成正确的“命运”观,有益于未来雪雁发展成为有思想、有道德的好青年。
然而正在此时,只听门板一响,紫鹃走了出来。
柳五儿几乎屏住呼吸,与雪雁几乎是同时,扭过头去看紫鹃的样子。
只见紫鹃脸色木然,几乎没有半点表情,整个人身子僵着走了出来,来到两人面前。
柳五儿登时刷白了脸色,心里砰砰乱跳,心想,难道是黛玉……真的劝不过来,仍是要一意寻死?
雪雁也是如此,脸上一片惨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忍不住轻声叫道:“紫鹃姐姐……”
这时,柳五儿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紫鹃手中,竟然说不出话来。
——紫鹃手中,托着一只瓷碗,正是早先王嬷嬷用来盛米汁的那个,这时候——已经见底了。
雪雁顺着柳五儿的手指看去,见状又惊又喜,抬起头来看向紫鹃,几乎有些难以相信地问道:“紫鹃姐姐,姑娘她……都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