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忌吵架。
玉琉璃死都死过九次了,并不在意这些没根没据的事,只是听着总归是闹心的。
况且她等会还得回去。
她轻轻叩击着桌子,两人初时都没注意到,哑巴少女拉了下有疤女人,又拉了一下,声音这才逐渐小了起来,两人气得通红的脸霎时雪白一片,也要走的那十六个人顿时惶恐起来,隐隐埋怨起李小梅来。
玉琉璃其实很少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倒也不是不生气,而是身在这位置,生气也得注意着仪态,不过也是她那不着调的二叔和温柔的娘教的好。
——她一生气就会想起她娘让她抄的“克制”,一想起来,就心如止水了。
挨过打的除了玉亭朝,多是长安城里某些纨绔,还得温柔着来,不能打出个好歹。
大概逗弄弱小都是每个人天生便带着的劣性,不管是不是出于恶意。
孩子的情绪直白简单,很容易便能挑起来,而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却并不会被当做一回事,于是又成了委屈,非哭闹不能止住一场讨人厌的逗弄。
娘和二叔不让她随意打人,尤其不能打长辈,又一次被气得跳脚后,她二叔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吊儿郎当地说:哟,小阿璃生气一个给二叔看看?
她刚被大人们打着玩笑的名义欺负完,又被最喜欢……第二喜欢的二叔给欺负,气红了一双眼。
二叔摇头说,这样不行啊,你这模样,再生气都达不到震慑的地步,嗯,你还是适合绵里藏针的怒法,大吵大闹实在不适合你,还容易叫人说是失了仪态。
她问怎么绵里藏针?
他说,你只管笑,笑盈盈地盯着对方,然后用你的大力金刚指捏碎些什么珠玉茶盏,别人便会觉得你好惹了。
他说,别人逗你,想看的就是你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旦你满足不了他们的变态心思,他们就不会再逗你了。
小小的玉琉璃当即恍然,第二天她二叔便不小心打碎了她的东西,率先体会了一把她的皮笑肉不笑。
长大后,她渐渐悟了,生气时情绪太过外放,大声,跳脚,大抵总有种无能狂怒的感觉。若不能震慑住对方,反而会让人更加轻视,还容易“被玩笑”、因失仪而落入下风。
但若是情绪适当收着,却能让人觉得这人不好惹,比如她当时无师自通地捏碎了二叔送她的夜明珠。
二叔说,他当时觉得她想捏碎的是他脑袋。
不过她悟了,当年教她的二叔,入了军营之后却把这给丢到了九霄云外,大抵军营嘛,礼仪什么都不管用,拳头才是硬道理。
真是世道轮回,未来难测。
玉琉璃停下敲击桌子,以手支颐,眼底盛着浮于表面的笑意,温声道:“怎么不继续吵了?”
有疤女子恭恭敬敬伏跪而下,道:“奴家失态,扰了恩公兴致,还请恩公责罚。”
又不是上下关系,哪来的责罚之说呢?玉琉璃漫不经心想着。
李小梅也跪了下来,不那么老实的认了错,哀戚可怜道:“小女子也是一时心急口快,还望恩公网开一面。”
玉琉璃思索着这感觉怎么那么熟悉,琢磨了下白术,玉柳儿和这位李小梅的话语风格,恍然大悟。
想让自己处于受益的位置,便要损害他人的利益,这般把人架上去,便能用道德绑架住,迫使对方接受利益的受损。
她琢磨了下自己以前效仿白术的行径,回味了下当时的心境,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头顶半晌没有出声,李小梅身体逐渐颤抖起来,伴随着一声叹息,嫣红的裙摆从她身边飘过,渐行渐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会如何?所有人心里顿时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