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两日,屋檐瓦舍间尚有残雪,气派的将军府门口,有载着大箱子的车陆陆续续先往城门处出发了。
门前,还停了几辆朱顶马车,马是百里挑一的精壮好马,几个车夫包着头巾,聚在一起交谈,手中甩着的马鞭。
几个人看见将军府门出来个颀长毓秀的男人,顿时俯身行礼。
“大将军,都准备好了。”
“嗯,出发。”
楚彧微微扫了一眼身后的那辆马车,随即翻身上马,身侧束一柄长剑,身上的黑甲敛着锋利的寒意,叫人望而生畏。
车慢慢动了,内顶上黄色的金穗随着车身微微晃动,祁悯歪在车厢里,拿一块布细细擦着剑身,剑光寒凛,映出一双若有所思的眼。
饶是祁悯未掀开车帘,也能想象到街道两旁是何等喧腾热闹之景,四面八方就像煮沸的开水一般,挤进车里。
棋落决生死,无言无声,这一场棋局,已经开始了。
霍无双戴了顶帷帽,遮住了面孔,一身侍卫打扮,腰间别了把长刀,身下是匹白马,跟在祁悯的马车旁。
车队缓缓行驶至城门,隔着朦胧的纱,他一眼认出了那个粉裙少女。
霍无双对着车窗道:“我去那边,与她再说几句话。”
车窗里传出来祁悯的声音:“去吧。”
骑在骏马上的精壮男人向蝉衣的方向驱马。
看着他越来越近,蝉衣心头狂跳,不自觉握紧颈间挂的那个同心结。
那日,霍无双送了她这个精巧的结,她喜欢极了,收进了盒子中,后来,又放到枕头下面,最后思来想去,用绳穿了挂在颈间。
这么多天的相处,蝉衣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霍无双庆国人的身份。
但不重要了,蝉衣想,世上没有律法规定,不同国邦的人不能相爱。
爱能超越一切,那同心结就像永远不熄灭的火,将世间所有阻隔都烧尽烧断。
霍无双终于在蝉衣面前站定,他翻身下马,隔着帷帽的纱,喉头翻涌,最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出了他始终未敢说出口的:“等我回来娶你。”
霎时间,蝉衣眼眶通红,滑落几颗豆大的泪珠,紧紧攥住了那一双大手,“好,好,我等你!”
待霍无双走后,方才旁边一直打量的妇人只当她是舍不得,安慰般拍了拍蝉衣的肩。
“姑娘,你家汉子此行虽然时间长,但是为我夏国之荣而去,算起来,个把月也能回来了,莫要哭了。”
妇人往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蝉衣也不在意了,无边寒风中,她看着队伍越行越远。
她今日戴的钗子是霍无双为她挑的,霍无双脚上的鞋子是她一针一线纳的,他们看似将离别千里,却又密不可分地紧挨在一起。
城墙最高处,黄袍猎猎,太子与夏帝对坐,棋盘上,黑子已呈胜势。
太子久久未落指间那一白子,他侧首,望着幡旗随风展扬,五百黑甲兵护卫的车队渐行渐远。
夏帝顺着他的目光,也郁梭远方一眼,薄雾寡淡,山明明灭灭勾勒出淡痕。
“皇儿,该你了。”
太子又重新垂眸,落子。
夏帝再落黑子,如同灯花湮灭的最后一声响,顿时,胜负已定。
“父皇……”
“皇儿,你又输了。”
黑子无声无息占据了白子大片地势,一方棋盘,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一。
——行远而正者吉,机浅而诈者凶。
——棋虽小道,实与兵合。
“皇儿,你记住,我们都是执棋之人,亦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