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
金戈铁马与市井长巷时时在祁悯的梦中交叠。
而此刻,夜色缱绻,故人重逢,某年开得正盛的梨花仿佛又重新绽放。
原来是雪,降临了这座流光溢彩的临安城。
莹莹细白间,三个人围在桌边,一切仿若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回到了当年,桀骜洒脱的将门之女路二小姐、儒雅清贵的晋王和开朗的十皇子。
茶叶被烧成了深褐色,在沸水中上下滚动,往事如同浮沫,聚聚散散。
雪色将窗外的灯火衬得更亮了些。
祁悯和许昭之面对面坐着,十皇子坐在许昭之的身侧,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祁悯向窗外看去,雪粒很细,像会发光的尘埃飘散在空中。
十皇子慢条斯理倒了茶,他看见祁悯一直盯着窗外,轻轻笑了:“想不到,马上就要春天,竟下起雪来了。”
“从这里看风景真不错。”祁悯道:“顶层的包厢怕是要百金,十皇子,看来这几年混得不错。”
想曾经,十皇子也时常溜出皇宫,来找她玩,吃的玩的,全是她来掏钱。
十皇子总是大咧咧的,没个皇子的样子,叉着腰理直气壮:“我母妃管我管的严,这个月的月钱早就被我花完了。路祈明,我还要吃思味铺里的芙蓉糕!”
再抬头看,眼前的十皇子仿佛经历了时间的沉淀,容貌未变,气质却变得极其稳重深沉。
当年被她埋进雪堆里的那个小男孩,已经被浪潮冲远了,永远成为记忆的节点。
祁悯听见十皇子笑了,他说:“一个房间罢了,现在,整个开泰楼都是我的。”
“你的?”
“嗯……准确来说,是皇兄的。”十皇子指了指晋王,“皇兄以前收集情报,都会在这里……”
“阿庚!”一直没出声的许昭之突然开口打断十皇子,语气中似乎有些警告。
十皇子却丝毫不在意,继续笑着说:“不过自从皇兄失势,开泰楼这么好的地方,对皇兄来说也没多大用处了,所以,皇兄就将执掌权让给了我。开泰楼每日都招待上百权贵,京城的所有情报,我都了如指掌。”
祁悯内心一紧,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果然,十皇子的声音虽然依旧慢条斯理,每一个字却又饱含着深意:“这可是皇兄最后的底牌。”
最后的底牌……
许昭之四年前失去庆帝信任,门客叛离,但开泰楼日进斗金,权贵云集,许昭之若或许能借助开泰楼东山再起。
如今他却将开泰楼这样的庇护之地拱手让人。
若是十皇子夺权不成,太子上位,许昭之又将何去何从?
祁悯手心攥紧,抬首对上了许昭之的眼,他眼角的红痣像极了一滴悬而未坠的眼泪。
她听出了十皇子的话中深意——现在,他们三人已然站在了同一条船上,若船覆,谁都不能幸免。
雪粒好像越来越大了,像密密麻麻的卵石,劈里啪啦的,骤雨一般坠落大地。
这场雪,渐渐变成了冰雹。
下人端来了精致的宵夜,用银盏盛着,一件一件摆在桌子上。
祁悯用筷子戳着自己碗中的一块肉,问十皇子:“你要何时动手?”
十皇子摇摇头:“太医院那边说,父皇病越来越严重,我本打算等父皇下传位诏书,不过,既然你来了临安,我们可以提前行动。”
“庆帝会选你继位吗?”
“不会。”
当初,庆帝可以抛弃晋王,现在也可以剥夺十皇子的权力。
晋王也好,十皇子也好,在庆帝眼中,他们最终都是太子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