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发生了特大的自然灾害,饿死了很多人!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晓得有什么灾难,最喜欢吃红馒头。
馒头就是用树头磨成粉,然后加在面粉里再做成馒头。
有一天妈妈从路旁扯回一些野草,切碎以后加在面粉里烙成饼,我尝了一口,好香哦!
爸爸见了,一巴掌打掉饼子,朝着妈妈怒吼:“你在哪里弄的野草,有毒没有?娃娃这么点点大,被毒死了,王家就没有后了!”
爸爸吵得这么凶,我心里很不服气,因为我肚子饿!
那一天中午,爸爸慌慌张张的,像是在做贼的回到了家里,急切地对妈妈说,快点快点,把它弄熟,好吃的东西拿回来了。我还以为真的是啥子好吃的,原来是半碗血糊糊的黄鳝骨头!
黄鳝骨头倒进了柴灶上的铁锅里煮了一会儿,就在灶台边,我们一家三口开始打牙祭。
好久好久没有吃肉嘎嘎了,今天终于可以啃黄鳝骨头!妈妈害怕我被卡到,一个劲儿的在那里说,慢点儿慢点儿,吃慢点。
这骨头是爸爸在垃圾堆旁边捡回来,不知道哪一家人把这么好吃的东西甩了?甩了好可惜哟,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叫得嘣嘣响,安逸安逸,舒服舒服,骨头再硬我也要把它嚼得稀趴烂。可惜太少了,还没尝出味道连骨头渣渣都嚼完了!
陈伯伯说龙爷爷要落气了,就为了他那个孙女,舍不得吃,得了浮肿病。这个孙女是十年前他在嘉陵江边捡回来的,龙爷爷龙婆婆有了孙女,好高兴啰!心肝宝贝儿,掌上明珠,把龙姐姐养得水灵灵的。
人要死的时候是最难受的,龙爷爷躺在门口的一张凉椅上,全身浮肿,像吹足了气的气球人。我还以为是他吃得好长胖了,原来是严重的缺乏营养,没有东西吃,饿出了毛病。
龙爷爷张着大嘴使出最后的力气在呼吸,气出的多进的少,直到最后一次完全没有吸进一丁点气,终于落气了。嘴巴还张着,眼睛还瞪着,好吓人!
我很羡慕龙爷爷,他很会喝包谷羹羹。一碗苞谷羹羹晾到温温热的时候,他就开始喝,不松口,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那只碗光光生生的,好像从来没有装过苞谷羹羹,没留下一点点痕迹,没有浪费一丝丝粮食!
爸爸妈妈总是说,千万不能在大街上吃东西,在大街上吃东西要遭人家抢。这年头儿一个两个都饿得心慌,我就见过无数次抢东西吃。每一次从糖果铺门前走过,望着糖罐罐里头的那些高级饼饼高级糖,好想吃哦,清口水直流。
所谓的高级饼饼高级糖,就是饼干和杂糖。这东西卖得特别贵,绝大多数人根本买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来买过,穷人太多太多。
大街上到处都是肿脸皮泡严重缺乏营养的人。人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想吃东西,太饿了,太饿了!我最喜欢吃红馒头,那是用野菜疙头磨成面面以后,加一点灰面蒸的馒头。紫红色的馒头特别诱人!
陈伯伯又说,晚上出现的不是鬼,是人,人饿成了鬼,在到处找东西吃,想找船上的谷子吃。
我想不通,那个谷子啷个能吃,糠壳包起的噻!
陈伯伯一家是红岩村江边最穷的,平均一个月一个人才八块钱。然而,他家里人都没有挨饿,因为陈伯伯太神通广大了,隔个三五天,就会担回一挑黄浆粉。淡黄色的,粘稠稠的黄姜粉是对岸重庆天原化工厂,提取了化工产品后留下的淀粉脚子。这东西几乎没有营养,但是能吃饱肚皮。总比吃那个肉儿泥的好,那个肉儿泥才是真正的没有一点点营养,吃了还解不出大便,因为就是泥巴,像肉一样颜色的泥巴。
有人把肉儿泥当干饭吃的人,吃一个死一个!
人的肚子里塞满了泥巴,不死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