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黄九二提着两包糕点,又买了三串冰糖葫芦,用白帕包好之后,匆匆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金川门的影子,等出了金川门,抵达城外家中,已至晌午。
“奶奶,父亲回来啦,父亲,抱抱。”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跑出了门,扑到了黄九二怀中。
黄九二一把将小女儿抱起,想要亲下女儿。
谁料小女儿捂着脸,摇头道:“不要,胡子扎。”
黄九二哈哈大笑起来,看着走出门的老母亲,便放下女儿,朝着母亲跪去,喊道:“儿子给母亲请安了,万望母亲身体康安。”
“起来吧,一个匠人,哪里学得酸溜溜的话。”
黄九二的母亲刘氏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说道。
“父亲。”
“父亲。”
此时,大儿子黄二斤,二儿子黄二月也跑了出来,欣喜地喊道。
“这里有一些糕点,你们拿去一些,先给奶奶和妹妹尝尝,对了,这里还有一些冰糖葫芦。”
黄九二递了过去,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眼神中满是幸福。
刘氏哀叹了一口气,道:“少吃几口死不了,花那冤枉钱作甚?如今二斤已然长大,成亲总有你花费的地方,手中没钱,岂不是要作难?”
黄九二脸色有些暗淡,旋即笑道:“母亲,我会省着点的,这不是一个月才得空回家一趟。”
刘氏摇了摇头,对正在吃糕点的黄二斤说道:“去看看,你母亲怎么还没回来?难得不做工,竟也跑了出去。”
黄二斤答应一声,便走了小院。
黄九二扶着母亲坐下,然后搬了个小凳子,一脸笑意地说道:“母亲,我见到皇上了。”
“你见到皇上?”
刘氏看着黄九二,摇了摇头,说道:“让为娘想想看,一定是隔着几百步吧?皇上是什么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黄九二见母亲不相信,郁闷地说道:“母亲,我真的见到皇上了,就在我面前,就跟我和您一样近。皇上还说,匠人是伟大的,您的儿子我也是伟大的。”
刘氏抬起苍老的手,摸了摸黄九二的额头,皱眉道:“没烧啊,大白天说什么胡话?皇上乃是至尊之体,如何会去你那破烂地方。”
“
真的……”
“好,真的。”
“我……”
黄九二看着敷衍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如何解释。
刘氏看着黄九二,叹息道:“九二啊,匠人不是伟大的,是苦命的。就以你父亲来论,他并非是住坐匠,只是轮班匠,当年有多苦,你应该还记得吧?”
黄九二低下头。
明代工匠分两种,一类是住坐匠,即常驻京师。一类为轮班匠,即在京师外的匠人。
朝廷将轮班匠整编为班,三年一班,轮番进入京师打工。
或许有人会想,去京城干活,这是好事啊,说不定还能多赚点钱,回家多买几亩地呢。
只是,你先别急着去看李家那一亩三分地,如果你听到朝廷召你这一班匠人入京了,你最好是先抱抱老婆孩子,交代好后事,然后站在村东头,来一场“风潇兮兮”的离别。
比如这位匠人是福建漳州府的,收到朝廷命令,那就出发吧。
等等,是不是先准备五两银子,问老婆要,老婆可怜兮兮地拿出了三两银子。
这是最后的家底了,你省着点花。
两千多里路,考虑到一路上要翻山越岭,转弯抹角,白天走多了路脚疼,晚上不安全需要休息,想要到京师,至少要一个半月。
三两银子,一天合六十来文。
一个炊饼还不到十文,起码吃得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