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暗,云黑,有风。
贺酒儿一身红衣,带着众人疾行在房檐屋脊之上。
烧了一半的纸钱被风卷到半空,明火“嗖”地熄了,只余边角蜷着黑灰的白色。
贺酒儿不免觉得好笑,这烧了一半的纸钱到了地府,也不知道还能通用否?
若是能用,买不起纸钱的穷苦人家,该当多捡些燃了一半的冥币来,积攒积攒,便能给故去的亲人烧个高门大户去住住,那其余做鬼的都得羡慕嫉妒才是。
时间突然变得太快,一时不查,今夜便已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了。
烟波湖上定然是热闹非凡吧?
世家子弟惯爱在那处燃放河灯,一边莺歌燕语、风月无边,一边寄托哀思、缅怀故人。连城门都会晚两个时辰关闭,也不知是放人进出,还是放鬼进出。
中元节好,杀人放火最适宜。
贺酒儿停步在一处废弃的寺庙,本该高挑的庙顶已经坍塌,毁损了半张脸的佛像正慈悲地看着过往之人。
应该说只有半张慈悲脸,看着过往之人。
毁损的另半张脸,眉眼已然模糊不清,任由泥和干草暴露出来,沿着泥塑的肩膀洒得凌乱。
佛前的贡品是摆了新的,两支红烛穿着纸钱肆意燃烧,也不知敬贡者是烧香敬神明,还是纸钱念故人。
红衣翻飞的贪狼殿主贺酒儿,高高站立在残破的庙墙之上,寥寥香火裹挟着纸钱从她的面前飘过,这副模样,让她看起来比毁损的佛像更像一个神明——邪恶的魔神。
她微勾了唇角开口,声音以内力传到整个寺庙:“小橙,上次皇宫一别,本殿主以为那是与你的最后一面,没想到,今夜还能再见一面。”
贺酒儿的声音刚落,便有数位灰衣人从佛像后、基座下走出来。灰衣人的脸色覆着黑色的面具,动作僵硬呆板,毫无生气——这便是修老的活尸。
直到最后一个灰衣人停下,橙执令使的身形也出现在贺酒儿的面前。
这是一个面容阴柔的少年郎。若是忽视他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色,只凭他柔美的轮廓和纤细的身段,当称得上是倾城美人。
鹤青没忍住从断垣残壁的暗影中现身,仔细看了小橙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问道:
“小橙?!真的是你?!我看着那纸钱穿着红烛的祭祀法子,就觉得眼熟……你,你可是要与主子为敌?!”
阴柔的少年将他那身松松垮垮的灰袍拢了拢,不辨雌雄的面容更显娇柔。他缓缓开口道:
“小橙已经死了,如今,师傅为我赐名为承,承担的承,我乃迷谷第一百四十八代长老鹤不休的徒弟,鹤承。”
“鹤?你们几个继承了鹤松衣钵的,有脸做我迷谷的继任者,真真是天道瞎了眼!”
贺酒儿哼笑一声:
“本殿主以为,以你小橙的傲气,既然与我暗哨一脉决裂,便该决裂个干干净净!
怎的换了个名字,也还是原先的那个音?鹤承——呵,是将死人与活物合成吧?一个不走心的名字,倒叫你念得这般激情高昂……”
贪狼殿主的怒意陡升。
亲手培养的下属,血与死亡中换来的情义,竟然抵不过一个迷谷后人的身份,这是何等的让人心寒!
“你说!鹤承!本殿主如何对不起你?!让你宁可给别人卖命,也要与我为敌?!”
贺酒儿几乎嘶吼!戾气在眸子中翻涌,她将指尖的薄刃捏紧,指向鹤承!
她眼前的少年略有颤抖地站在活尸之间,贺酒儿仿若看到了当年的鹤松——给她糖吃、带她玩耍、又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鹤松!
恨意与杀意汹涌而至,贪狼殿主将惑音吹响,足尖微点,便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