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亭端着茶盏,静气凝神的听着家里的戏班子,在台上唱着《长生殿》的一折《惊变》。
身旁的桌位上,坐着几个内地来的沪商,此时虽然都和于世亭一样,端着茶盏听戏,可是眼角却都不时瞄向于世亭。
沪帮和香港两大船王见面这件事,虽然大家清楚,可是两人见面到底谈出个什么模样,是沪帮和香港两方势力各自磨刀霍霍,准备动手,还是大家和气生财,一笑泯恩仇?这些人完全不知道。
已经过去了几天,可是于世亭仍然没有和这些人通气,这让沪帮这些富商们再也忍不住,他于世亭已经赚下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可是他们大多数从上海跑来香港时,钱款并没有留下多少,全都指着在香港这个英国殖民地安安稳稳的做大生意,东山再起,如今已经连续几天,码头停工,货船停用,如果不是客船利润不大兼容易把整件事彻底闹大,恐怕天星小轮和往来省港澳的一些客船,花尾渡也都全部停工。
对这些船商而言,停一日便是少赚一日的银子,于世亭能与徐平盛耗的起,他们却耗不起,尤其现在运费正是高涨的时候,往日少赚一块,现在就是少赚五块。
所以无论如何,这些人今天一定要让于世亭给他们一个答复。
“于老板,这徐平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赔钱,赔船如果能圆过去,那点钱不用于老板你开口,我们这些人随便分一分拿出来就是了,若是徐平盛觉得差了面子,我辈分小,我出面请一桌和头酒,赔礼道歉。“其他几个老成持重的船商仍旧耐着性子听戏,一个不过三十四五岁左右的青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叫狄俊达,象山人,算是在上海滩自己一步一步爬出头的年轻俊杰,和其他在场经商数十年的老狐狸不同,狄俊达是圣约翰大学外文系毕业的高材生,最初只是为了进入外国公司做中国买办,刚毕业就遇到日军偷袭珍珠港事件,英美与日本正式成为敌对国,英国美国在上海滩的公司纷纷撤离,满心希望成为买办,走上二等洋人之路的狄俊达,还没有就业,就宣告失业。
无奈之下,狄俊达和几个外文系同学凑钱开了个荐人馆,帮人介绍工作抽取佣金,再做些翻译的工作勉强糊口,彼时是一九四二年,狄俊达二十二岁。
真正让他翻身而起是在上海收复前期,懂得外文的他,比上海滩大部分人的消息更快捷,清楚的预判日本即将投降,战争即将结束,航运业即将兴起,于是把自己多年积蓄外加借了高利贷,买下一艘二手货轮,以荐人馆为消息来源和货物来源,迅速开展航运业生意,一九四五年,狄俊达二十五岁。
而到一九四七年,狄俊达不满三十岁时,已经跻身上海滩千万富豪之列,被多名上海滩大亨称为南田雏虎,志满意得的狄俊达乘胜追击,开始宣告上岸,由航运业转入地产业,现金吃下上海滩大量地皮,准备开发房地产。
可是偏偏在一九四八年东月,在上海滩意气风发,志满意得的狄俊达,遇到了气吞山河锐不可当,一路南下的解放军,一九四九年新年刚过,淮海平原被收复,杜聿明,黄百韬,黄维兵团全军覆灭,上海滩那些亲近国民党的富商大亨如同惊弓之鸟,变卖物业,或是逃向台湾,或是逃向香港,或是逃向海外。
而狄俊达千万身家投入的地产业,想低价变卖套现都无人接盘,最终,狄俊达来香港时只带了折合四十多万港币的美金匆匆来港。
比起于世亭,曾春盛这些带着亿万身家过海赴港的航运大亨,狄俊达简直如同乞丐,这两年好不容易靠着朝鲜战争才勉强又有起色,全部身家加在一起堪堪破三百万,如今这个时节,停了生意,让本来就已经遭受打击的他更是心如油煎,心中早已经把炸沉雷英东那艘船的幕后黑手恨得刨了对方祖坟。
一群老狐狸不吭声,狄俊达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