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病了一个春天, 五月里终于被太医和弟弟联手诊断为痊愈。纳兰家顿时沉浸在一片迟来的喜悦中。因为生病,他错过了跟同科们一起到徐乾学府上拜见座师的活动,因此病愈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到徐府登门道歉。
徐乾学不禁十分惋惜:“如今朝堂上官员短缺, 尤其缺通晓满汉文字的文官。寻常的两榜进士选馆之后通常在翰林院呆不了一年就会被六部挑走, 升作正六品主事, 之后如果升迁顺利的话, 两年时间都够升为五品郎中的了。你这一耽误,真是太可惜了。”
成德反倒安慰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人不必为学生难过。我们家的情形您是清楚的, 父亲兄弟为官从政的能力胜过我百倍。我考这个试,不过是为自己正名。现在既已考上,便了却一桩心愿,接下来三年正好专心治学。”
成德又笑道:“况且这些年我一心念书,家里的庶务都由二弟打理, 他自幼在内廷侍奉,回到家里又要操心家事, 鲜有闲暇。如今我闲在家里, 正好也替他分担些家务。”
徐乾学见他这话说的倒是实情, 不像是强颜欢笑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小书大人听了你这话。保管比吃了人参果都高兴。”
晚上回到家中, 明珠也问起大儿子将来的打算:“治学, 怎么个治法?”
对此成德早有准备地说:“儿子近年读书, 见先秦、唐、宋、元、明的儒家经解,一来言出多门, 查起来很不方便;二来年岁日久, 多有散佚、缺失之处;儿子便想着如果能够有一本书将各家经解都收录进来, 按作者出生的朝代排列,那就好了。除此之外还想刻录一些百工杂技一类的书籍。”
书致恍然,看来这就是后世《四库全书》的前身——《通志堂经解》了。
后世人知道纳兰容若,都是因为他在诗词方面的成就,其实他在当世、尤其是在仕林当中扬名,更多是因为主持编校了《通志堂》这本阐释儒家经义的大型丛书。
但在书致看来,这一成就跟纳兰容若这个人一样,多少有些生不逢时的味道——这套书如果放在唐宋时期出版,他哥说不定可以成为跟朱熹、二程齐名的大经学家。可它偏偏出现在了封建中国的最后一个朝代,只流传了短短一百年,就遇上了晚清资本主义摧毁封建主义的大变局,迅速在民国“打倒孔家店”的批判声中被贬得一文不值。
更何况容若的英年早逝和纳兰家的失势,也为他这一成就带来了不利影响。
康熙三十一年容若去世的时候,138种经解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其中容若亲自编校的只有两种。加上明珠是大阿哥党,揆叙是八阿哥党,年羹尧(容若的女婿)又是雍正认定的逆臣,一家子上下没有一个人得雍正父子喜欢。
后世乾隆皇帝就认为,什么?容若开始主持编书的时候还不满弱冠之龄,竟然比朕编《四库全书》的时候还小多了?哼,假的!一定是假的!绝逼是明珠这个老杂毛花钱给儿子买名声了!因此乾隆皇帝干脆大笔一勾,将容若的名字从校订的名单上面删掉了。
然而正如人不可能挣到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钱,明珠也不可能花钱去买自己认知水平之外的名声。
书致看到的,就是他阿玛和额娘面面相觑,交换了几个“他说的是满语吗我好像听不懂”的眼神,然后双双把目光投注到书致身上,好像在用眼神对他说:“翻译翻译?”
“很厉害,我支持。”书致言简意赅地说。
“哦,是好事就行,”明珠这才有些懵逼地说,“横竖前些年给你刻词集的雕工都是现成的,想刻书就刻吧。”
成德哭笑不得:“阿玛,那可是从先秦到今天的所有经注,少说也有一百多种。如果侥幸能够成书,恐怕要上千卷了,哪是我一个人能行的?且